第23章 北地果然多妖《醉茶誌怪》(李慶辰)(3)(1 / 3)

有趣的是,這篇不起眼的誌怪傳承下來的驚悚元素,如把腦袋放在桌子上梳頭的女鬼、遇到熟人變臉的二重驚嚇,都成為了現代鬼故事中泛濫的橋段,包括1975年的香港鬼片《心魔》、1989年的《開心鬼救開心鬼》、2012年的國產恐怖片《半夜不要照鏡子》……現在看來,似乎缺乏些新鮮感了。

在魔術中,如果手中有一個仿真假頭,把腦袋縮到衣服裏,通過障眼法,也可以製造出把頭放在桌上的假象。然而,五個人一起變魔術惡整申公子的概率實在太小了,倒不如說是一次來自陰間的溫馨的集體告別儀式。

再怎麼正兒八經,都要來點喜感調劑,這種港片式的幽默,市井味的輕鬆感,也隻有明清誌怪裏才能經常看見啦!

邑雙忠廟,有穿心閣臨街,其下可通往來。陳某者,夜醉歸,遠見閣上燈燭輝煌,即近則仍黑暗,知為狐仙,欲觀其異,乘醉登閣。既上,寂無一物,頓悔欲下,忽樓門中燈光射入,乃屏息伏暗陬。俄有俊仆十餘人,挑蓮炬入,展席設座,肴酒紛陳。主人導十餘客,揖座歡飲,謂仆曰:“招朱家僮來作劇。”仆應諾下樓,引二狡童,婉媚皆如好女,袱出朱袍烏紗二,裝飾頗雅,至座前。旁二客吹笙鼓簧,童舞蹈應節。有客善琵琶者,令朱歌而願和之。二童若不解。又一客笑曰:“如此蠢動,縱勉強能舞,何能歌也。”主人慚,以拳擊二童,嗥然長號而仆,化為二豕,冠落地上,碩腹彭彭,猶著朱袍。陳視之不覺失笑,一響,則人物俱杳。細視,東方既白,身踆欄外瓦上,木簷咋咋作響欲折,轉側即墮。狂叫僧至,緣梯下之。嚐謂人曰:“雖驚怖欲死,然狐之作劇,亦可觀也。”

暗夜,喝得醉醺醺的陳公子搖搖晃晃地走在街邊,抬頭看見閣樓上燈火輝煌。

雙忠廟,閣樓臨街旁,路人可往來通行,名喚穿心閣。

他使勁眨巴眨巴眼,燈火依舊。不可能,這個點兒,不可能還亮著。

更妙的事情發生了,一走近,眼前又恢複一片昏暗,後退走遠幾步,身後又一片亮堂。

這都是出了故障的人體感應路燈麼?然而,這個時代沒有感應路燈,唯一合理的解釋,除了被酒精燒壞了腦袋,就是趕上了一場妖精之宴。陳公子在排除了自己夠醉的條件後,決心上樓探個究竟。

閣樓內,一片烏漆麻黑,加上一片死寂,夜風吹來薄霧,一陣涼意竄上背脊,他的酒意突然清醒了幾分。

斟酌眼前的情況,怎麼樣都是回家躺在鬆軟的床上較為愜意,然而他正要收回腳步,樓門裏隱隱有光透了出來,好奇心終於驅使他像隻溜進糧倉的老鼠,不動聲色地躲到一邊,暗暗窺視起來。

不一會兒,隻見十幾個美少年捧著蓮花燈魚貫而入,輕手輕腳地搬桌子,搬凳子,上酒菜。

陳公子的內心不由一陣激動——果然是要開PARTY的節奏啊!

主人領著十幾個客人入座,都是神仙般俊美脫俗,把酒言歡,好不快活。然而似乎誰也不知道,暗處有一雙來自俗世的瞪大的眼睛,正貪婪地注視著這一切。

“叫朱家小童來表演節目啊!”隻聽主人大聲道。

兩個少年被帶了上來,個個俊得跟姑娘家似的,唇紅齒白,烏溜溜的大眼睛,白嫩嫩的小臉蛋,打扮得格外雅致,朱紅色的衣裳,黑色的紗帽。

當兩個客人吹奏樂器,他們便雙雙和著樂聲擺手伸腳,翩翩起舞,那是世人從未見過的奇妙舞步。

“我來彈琵琶,讓他倆合唱一曲,如何?”座中客人突然道。

朱家小童一臉茫然,麵麵相覷。

“這倆小蠢貨,能跳舞就不錯了,怎麼還能唱歌?”另一個客人笑道。

主人麵有慚色,用拳輕輕一擊,兩個少年就嗷嗷叫著撲倒,在地上一滾化為兩隻白白嫩嫩的小胖豬,帽子落在地上,豬身上卻還穿著衣服呢。

看見兩隻小豬滑稽的樣子,陳公子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誰知這一笑可不得了——

頓時屋裏一黑,什麼客人、宴席全消失了,眼前又恢複了一片死寂,仿佛方才隻是一場浮華的醉夢。

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黎明驅走了黑暗,清晨清新的空氣令人備感舒心。他突然隱隱覺得哪裏不對頭,低頭一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原來自己竟站在欄杆外頭的屋瓦上!屋簷不堪重負,正發出吱吱咯咯的呻吟,眼看就要塌下來了!

慘烈呼喊劃破了寧靜的黎明,也喚醒了廟裏的僧人,最後他被僧人攙扶著,才手腳癱軟地從梯子上下來。

事後這貨還挺得意,老是跟別人說:“雖然挺驚悚的,但是狐仙看戲,還挺有意思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