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夢醒(1 / 3)

又是這艘破船,“該死”我心中不免升起了難以扼製的嗔怒。雖然明明知道這是夢,就像昨天或是前天一樣。可是這種在一望無際的海上,在這樣真實的寒冷的夜晚,我這心也忍不住糾結得像被幹枯的紫藤花纏繞一樣,勒得生疼。

四周還是一如既往的黑,最可笑的就是那座若隱若現的燈塔,我仿佛已經朝著它拚命地劃了好多年,從這夢出現在我記事的第一個晚上起,它仍然還在那。我明白它的目的了,它隻是想告訴我,我身處在一個多麼黑暗,多麼無助的船上。長約兩丈寬不足一丈的木船,已經腐朽得如同這夜一樣,黑色潮濕,還有一條怎麼堵都堵不住的裂縫,時時刻刻都滲著水。

我真想試試當這艘船沉沒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畢竟這是個噩夢,大不了我醒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可我沒有這麼做,我還是用那個破酒壺一邊將滲透到船底的水舀出去,一邊無奈地將船朝著那盞可笑的燈塔劃過去……

“吼……”一聲低沉的嘶吼回響在耳旁,震得人心底咯噔一沉。我被這一驚嚇頓時清醒,“不好,莫不是遇上猛獸了”我緩緩站起來,感覺靠著樹打坐睡著的雙腿麻木的幾乎失去知覺。原本蟲鳴鳥叫的樹林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祥和,吹動樹葉沙沙的風聲正如這座森林夢中的囈語。林子一瞬間靜的可怕,此刻風吹來感覺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從手臂一直豎到背上。

從茂密的樹葉和枝幹的縫隙遺漏下的斑駁朦朧的月光下,我小心翼翼地呼吸著並努力睜著眼睛四下看著,尋找剛驚天的一聲悶吼的來源。此刻時間變得緩慢了,我開始注意到自己的心跳、鼻息了。出現了,來了。我不知為何,雖然心裏感到莫名的恐懼,但卻有些期待它快點現身。也許等待危險的到來比危險來的更可怕吧。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雖然我已經是靠在一棵大樹上,退無可退。隻感覺夜色中正前方明滅的光影裏一道黑色的影子緩緩逼近,帶著無形的壓迫感。我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也不知怎地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能讓人如此恐懼且好奇,一時也沒有準備抓緊時間逃跑。

一步一步,那團黑影由遠到近,慢慢擴大。終於到了三丈開外,可以分辨出是什麼厲害角色了。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乖乖,整一隻怒目圓睜,緊緊盯著自己的老虎。邪乎的緊,一隻大如犛牛的老虎背上端坐著一女子,手持一張長弓,麵色微微泛著朦朧的白光,一身籠罩著神秘的氣息,讓人不敢直視。

然而這隻老虎也在此時停止了前進。看著這隻駭人的猛獸一身詭異的白色絨毛夾雜著黑色的條紋,我一時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和不知所措。

靜,真的是靜。想起師父從前教導眾生皆平等,萬物都有靈性,不管是皮囊有多凶狠醜陋豔麗的,都是此生修行的障眼之光影。還想起曾在經文裏讀到上古先賢割下自己身上之肉喂食凶猛野獸的壯舉。此時我也想伸出胳膊讓它咬一口算了,可它偏偏就是這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得我心裏發毛。

“善哉!小僧如拙,敢問仙姑餓嗎?”此話一出我立馬就尷尬了。原本想著問她打聽一下師父的下落了,沒想到一時口快想著先賢割肉的故事……“敢問仙姑可曾看見家師從這裏路過?”

對方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隻是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我身上。那隻猛獸也是安靜得異常。

我這一時不知道是該繼續詢問還是轉身就跑,或者直接快速爬到身後的大樹上。

“那個……要是仙姑不知也無妨,我去問別人了。”說罷我一拱手作禮,轉身便走。

“吼……”還未走出一步,那隻白虎不知怎地就張開血盆大口立在我麵前,距離不過三步,我胸口也隱隱感覺到從它口中呼出的炙熱氣息。靠的如此近才發現它是這般高大,幾乎就隻比我低了一個頭。

這一聲吼叫距離我如此之近,直震得我耳朵嗡嗡作響,雙腳發軟。我卻本能地閉上眼睛,右手握拳往前麵老虎的額頭猛地擊去,實打實擊了個正著。

師父說過,我這種體格的世間少有,從小就力大無窮,一頭普通耕地的牛我都能拎著腳倒提起來。

然而,我這一拳就如打在一麵牆上,強大的反彈力沿著手腕胳膊直傳到胸口,我一時雙腿無法站穩,踉蹌著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此時,我還沒有來得及重新爬起來,就感覺左肩一震,麻木兩秒後的疼痛瞬間反應給大腦。我隻覺得有點恍惚,在這個還沒有破曉的黎明,這座怪夢驚醒後的森林。映入我最後記憶中的畫麵就是穿過我肩膀的一支長箭和眼前站立的一隻無比高大的野獸。

疲倦,那種蔓延到了小拇指指甲上的疲倦,我還在有氣無力地搖著這該死的櫓。要問我去哪裏,我也不知道,甚至我在哪裏我都不知道。還有我為什麼會在這裏,實在也是想不起來了。我隻知道在這個沒有四季更替,沒有晝夜輪回的海上,我已經劃著船很久很久了。朝著那個燈塔,那個就在視野的邊緣卻又無論如何都到不了的燈塔。剛開始我很煩躁,可是煩躁也沒有用,在這看不到邊的黑暗,一個人的破船,我身心已經完全麻木了。不要問我為什麼劃著船,我隻是在劃著,隻能劃著……

漫長的夢啊,我仿佛已經真實地在那片黑色的海上搖晃了好幾百年,眼睛想要掙開卻又使不上勁。頭也疼得厲害,身上也失去了知覺一樣,可是腦袋越是疼痛越是清醒。耳旁分明有人在嘰嘰咕咕的說著話,好像還是有很多的人在議論什麼。仔細分辨又聽不出來他們在說些什麼。

我掙紮著想站起來,可是真的使不上一絲的氣力。難道這還是夢,剛剛那個海上的夢完了現在又來一個另外的花樣的噩夢?我屏住呼吸,不一會兒就覺得腦袋更沉了,實在是忍不住了,胸口也有感覺了,憋著難受。我張開嘴巴吐出一口氣來,接著便忍不住大口地吸著空氣,同時眼睛也睜開了。

一眼就看見那高高的房頂,純白色的屋頂上布置著繁複重疊的花紋,奇怪的樣式和圖案上像鑲嵌著星星一樣,變換著閃動微微的亮光。

好像注意到我醒過來,剛嘈雜的議論聲也在同一時間安靜下來。我努力著坐起來,左手還是使不上一點力,肩膀也被我牽扯得撕裂般的疼。我用右手揉著睡昏的雙眼,搖著劇痛的腦袋。

環顧四周,要不是看見那隻可怕的老虎,我還真的以為我是做了另外的一個神奇的夢。我身處一座潔白的宮殿,浮雕的花紋牆壁,高高豎起的柱子排列著,石刻的各種獸類布置在各角落和門口,口吐水柱的仙鶴噴泉旁種著零星修長不知名的花草。整個大殿充滿著夢幻的那種潔白半透明,兩旁的座位上列次坐著一群仙人,不論男女都是那種道骨仙風的氣質,長長的頭發,明亮的像星星一樣的眼睛還有尖尖的耳朵。

就在此時在大殿正上方的那頭猛獸白虎和那天騎在她身上的那位仙姑順著白玉階梯下來,走向坐在大殿中間的地上的我。同時和它們一起下來還有一頭看起來比較修長的梅花鹿。我因肩上的傷痛,身上提不起一點力氣就沒有站起來,坐在地上右手支撐著地板看著它們走近。我並沒有好奇怎麼有一頭梅花鹿會和這樣一隻龐大的老虎走在一起而顯得那麼從容,相反我更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頭大虎會先吃了我嗎。應該不會,要不我肩上的箭傷怎麼會被包紮了,我還被帶到這座大殿裏來。

見怪不怪了,這裏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當那頭梅花鹿走向我並對著我嗷嗷叫了一陣子,那長長短短的句子就像師父每次念著我聽不明白的經文一樣。我估計它是在和我說話,可惜我聽不懂。

說完了那頭鹿也那麼直直地盯著我,像是等我的回答。我也這麼直直地看著它,覺得和普通的鹿也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就是額頭上鑲嵌著一塊藍色的寶石,還有它黑色的鼻子濕潤得發亮,顯得特別溫順可愛,我真想伸手去摸一下看滑不滑。

我又茫然地把眼光轉向那隻可怕的老虎,看來我那天的一拳果然絲毫都沒有對它產生什麼傷害。我也沒什麼好怕的,以我現在這傷勢,別說老虎要吃我,就是這頭鹿要踢我我也隻有受著。

這時老虎突然又靠前一步,鼻子都快貼著我的臉上了,它呼的氣和它嘴巴上的毛觸碰到我的眉毛癢癢的,我下意識地往後仰身子。它又拿它的頭側邊蹭我,耳朵對著我的耳朵。我隻覺得它毛茸茸的貼著我的側臉,像一隻大貓,渾不是那樣一頭極強攻擊性的猛獸。

“這是幹什麼,不會是對我示好吧,為了表示對那天攻擊了一個無辜的僧人的歉意?它不會是對著我蹭癢吧,不會有虱子跳蚤什麼的跑到我的頭上吧?”對它這一反常的舉動我甚是不解。

“你不是尼古拉。”那頭梅花鹿再一次開口了。雖不知道它說的是什麼話,但是我就是能分辨出它的意思。

"你們是哪裏的菩薩?看見我師父了嗎?家鄉發洪水了,山上的泥石流把寺廟衝塌了。"我想他們肯定是把我誤認為是叫尼古拉什麼的人了,我還是盡快表明我的來意為好。

他們不知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還是壓根就沒有人在意我的話。隻聽那拿箭射我的仙姑對著在列一旁的人說道:“尊敬的法裏奧先知,能借你占卜天賦看下此獸人來曆麼?”

豈有此理,我雖外形粗獷些,師父說我心地善良,慧根不淺,佛緣甚深。這仙姑怎地汙蔑我為獸人。

果見左列首席有人,手持一古木法杖,碧眼長發,身披葉綠色長袍,飄然而來。到我麵前與梅花鹿和那仙姑互相眼神交換一下,便將手搭在我肩上,閉著眼睛口中念念有詞的。此時全場的目光都安靜集中在他身上,隻有那隻老虎站累了趴下來晃著腦袋看著我。

“千古第一帝王人皇昆卡直係血脈!是丫頭的孩子。”法裏奧低沉的嗓音緩緩開口。全廳爆發一陣驚呼,轉而又安靜了,繼續盯著法裏奧。“不敗戰神獸皇尼古拉親生骨肉!”說到此處法裏奧的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還有,還有……什麼,看不見,感應不到。怎麼會?”法裏奧喃喃自語。此時大殿中集體沸騰了,互相交頭接耳。

“好了,全體散會,關於獸人的事情大家不要對外提起,私下也不要議論了。等守望者和瑪吉納回來再作商議”梅花鹿對在座的眾人交待。眾人還是交頭接耳地緩緩依次退出大殿。

“守望者與山丘之王還在輝煌城堡中商議合作事宜,前幾天精靈龍才帶回來消息,怕是一時趕不回來的。瑪吉納戾氣太重,出使南海娜迦部落一點音訊也無,著實讓人憂心啊。”梅花鹿鹿低著頭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

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我一頭霧水,問他們師父的下落也沒有人搭理。這裏的一切都顯得如此不真實,我再一次疑惑地問道:“這是哪裏?你們是神仙麼?”

梅花鹿探起頭來,雙眼流露複雜的眼神看著我。“我已賜予你精靈語言天賦,剛才的對話你也都聽見了吧。”不等我開口回答,它又接著說道:“還以為那隻是人們的恐慌,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散布的謠言。沒想到你真的還存在,還活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