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園的景致依舊,依舊到仍是那個慈禧太後從圓明園回紫禁城路上最偏愛的園子,碧池中的不係舟在楊柳綠蔭中清晰可見,園中花草皆是名貴中的名貴。北京的夏日非同尋常的暑熱,卻在這一方園子裏消減泰半。
蘇郡格幼年時來過這個園子,那年是她剛剛隨著蘇淳嚴進了北平之後第一個落腳的地方。一群人簇擁著進了園子,魚貫而入,蘇郡格卻在正廳前停了腳步,握住齊昱的手突然用力。齊昱抬頭望去,是蘇淳嚴坐在輪椅裏,微笑著看著這一對伉儷。
眼中淚水模糊,蘇郡格卻還是奮力咬牙堅持,隻是在嘴角扯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意,而後抿緊嘴唇。她最想的是,跑到父親的懷裏,緊緊擁抱,再也不要分開……就好像那年他們剛剛進了趣園一樣,她讓父親抱在懷裏,看什麼都稀罕。而今,又一次相聚在這裏,物是人非,他的小格格已經長大了……
這個還是他那養尊處優的千金嗎?他負了傷,她就要替父從軍顯得理所當然,但是女兒身啊!那千百年前的花木蘭,穆桂英,梁紅玉一個個被傳說的神乎其神,在戰場上如何神話般的演繹了一段又一段的傳奇。可事實上,又有幾個女人能真的敢以身犯險,親臨前線?當他醒來時得知女兒親赴前線,雖口不能言卻大力捶床差點又將傷口震裂。
看到了蘇郡格眼裏有深深的水意,齊昱都看在眼裏,但也無計可施,隻能是陪著她一起急切的等著這場宴會盡快結束。
宴會之中蘇郡格和齊昱自然是當仁不讓的主角,推杯換盞間讚賞的詞彙用的是讓人乏味不已,可是能換成什麼語句還真是沒有找到恰當的。
日本駐華領事的突然造訪成了一場融洽聚會的最不和諧。看著這個有些敗頂一身黑衣的矮胖子在三兩個武官的陪同下端著碩大的錦盒,一臉陰戾的笑容站在門口。這番陣仗,不是來找麻煩還能是幹什麼的?
“您好,總統閣下。”字正腔圓的漢語倒說得規矩。
或許是因為的得勝的喜悅還有北洋軍和滬軍的聯手,徐泰說話底氣明顯足了許多,腰杆也挺直不少,聲音也就硬朗了起來,“原來是山本領事,幸會幸會。”
“哦,當然是來祝賀總統先生取得了這麼大的勝利,順便帶來一點小禮物。”山本把那個錦盒遞了上來。
“那真是多謝領事先生了。”徐泰有點得意忘形,伸手去接時被一記眼光擋在了動作之間。
齊昱竟然自己上前接過錦盒,讓蘇郡格倒抽了一口涼氣。有意在換手的時候假作了一個鬆手動作,看上去無意,實際上則是觀察山本的反應,如果裏麵是什麼危險品他定然不會處之泰然。
“小心喲,這可是寶貝啊!”山本流露出的確實一臉譏諷。
蘇郡格有點著急,主動上前打開了錦盒,卻還到裏麵是一雙青花瓷瓶上畫梅花圖案,這才鬆了一口氣,悄悄的看了齊昱一眼。“領事先生真是客氣了。”
“不用客氣,這算是物歸原主……”山本的表情十分不屑。
徐泰看到這個瓷瓶時臉色有點微妙的變化,這是八國聯軍進北京時從圓明園裏搶走的,那裏是什麼物歸原主,明白著就是來羞辱人的!
看樣子日本人在察哈爾折損的幾架飛機這筆賬一定是算到北洋軍和滬軍的頭上了,且沒完沒了。
“物歸原主?領事先生漢語說的字正腔圓,可是對於物歸原主這個詞的理解似乎是不得要義吧?”蘇郡格能露出這樣輕蔑的眼神實在是少見。
山本一愣,蘇郡格將其中一個瓷瓶拎到山本眼前,“看清楚了,這是當年明朝時戚繼光大將軍平倭之後,倭寇向我稱臣,我國明朝皇帝賞給你們的。領事先生也無需總是一再提起為我國俯首稱臣的曆史,但凡是中國人都知道。所以這並非是物歸原主,而是領事先生太有自知之明了。”
那燦然一笑,沒有絲毫的溫度,反而在這炎炎夏日之中激出了山本的一身冷汗。
“原來是這樣啊,領事先生太客氣了,現在講的是人人平等,國與國之間自然也是平等的,貴國好自為之,就不用再對我國自稱附屬國了。嗬嗬……”徐泰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表情讓那對八字胡微微上翹還真的是十分可愛。
“領事先生好走不送。”齊昱眉頭一展便下了逐客令,而後眾人便有說有笑的又回到園子裏。
蘇淳嚴行動不便隻在大廳裏等候,自然也有些擔心,日本領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們是如何應對。見到蘇郡格與齊昱速戰速決又與眾人歸來這才放下心來。
北洋軍前有拒絕日本申請圈地,後又軍機被擊落數架,這些新仇舊恨加到一起,可不是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