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誌向空中放了一箭,箭從鷹隼身邊擦過,沒入雲端。
李來亨跟身搶至。
空中的鷹隼並沒有飛走,仍在盤旋著,銳利的目光盯著李宏誌,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讓我來!”李來亨年少氣盛,見李宏誌一箭未中,奪過李宏誌手中箭,扣箭上弦,霍地拉了個滿弓。
李宏誌把竹哨納入口中,猛地一吹,一聲響亮的短哨呼嘯而出。
鷹隼聽到哨聲,雙翅一抖,猛然改變方向,身子像箭一樣向高空射去。因為麵對著太陽,逆光看去,鷹隼抖動的翅膀,在陽光中閃出了一片耀目的星芒。
鷹隼快,李來亨的箭更快,但見箭如飛虹追向星芒,隨後從星芒中飛出。
星芒消失了。帶箭的鷹隼直線從空中往下墜落。
李宏誌向李來亨堅起了大拇指,那意思誰都能明白:好箭法!
不用吩咐,大黃狗亞虎呼地竄起,向墜落的鷹隼奔去。
李來亨放下手中的箭,向李宏誌做了個手勢道:“你剛才吹的是什麼東西?”
李宏誌將小竹哨遞給他,抿了抿嘴,示意他剛才吹的就是這東西。
李來亨低頭一看,手中的東西就是兩個薄薄的小竹片,中間夾著一個小卡環。他湊到唇邊,鼓起腮幫吹了吹,可怎麼也吹不響。
他豎起拇指,對李宏誌道:“這東西也能吹響,你真行。”
亞虎叼著鷹隼回來了。
李宏誌從亞虎嘴裏接過鷹隼,嘴角輕輕地扯動了一下,箭從鷹隼背射入,從前胸部透出,正好把鷹隼射了個對穿。這麼高,這麼快的速度,而且是在變化的運動之中,箭能射得這麼準,真不可思議。
李宏誌把鷹隼交給李來亨,做了個手勢:“這獵物是你射中的,還給你。”
李來亨拔出箭扔到地上,再低頭察看手中的獵物。他總覺得這隻鷹隼剛才在空中的表現,不像是一般的飛禽。
李宏誌沉著臉站在一旁,目光瞧著身旁的大黃狗亞虎,若有所思。
李來亨看過鷹隼的腳爪後,臉色微變。他雖然年輕,但閱曆豐富,他已看出這是一隻經過嚴格訓練的鷹隼。從它腳爪上烙上的編號,說明它不是皇宮貴院,就是獵戶大族,或者某個組織豢養的飛禽。
他迅速地對它進行了搜查,但沒有發現任何夾帶之物。
他抬頭問李宏誌:“這是怎麼回事?”
李宏聳聳肩,表示聽不懂他的話。
李來亨指著弓箭,又指著天空,再抖動著手中鷹隼:“你怎麼發現它的?”
這一回李宏誌聽懂了,但要他回答清楚,卻又是件麻煩事。李宏誌揮著手,打著各種手勢,並呀呀地叫了好一陣子,李來亨終於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這幾天來,李宏誌發現有一隻不尋常的鷹隼,一直在悄悄地跟隨著他們。為了闖王的安全,也為了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決定逮住這隻鷹隼。因這家夥很有靈性,人多了不行,他便獨自行動,準備用自製的小竹哨吹出鷹鳴聲誘捕鷹,但這家夥實在太狡猾了,一連幾次都未能得手。今天闖王進村,鷹隼又跟著飛來,所以……
李宏誌說的故事,似乎有些離奇,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又不能不讓人相信。
李來亨灼亮的眸子瞧著李宏誌,眸子那刀刃似的目光,似乎要看穿他的心底。但在李宏誌那靜如止水的臉上,深邃的眼睛中,除了真摯與忠誠之外,李來亨什麼也看不到。
李來亨放下手中的鷹隼,從腰間拔出一把帶鞘的短刀遞給李宏誌,打著手勢道:“這是我爹爹送給你的。”
他來找李宏誌,原就是為了這把短刀。
李宏誌接過短刀,一手抓住刀鞘,一手抓住刀柄,徐徐將刀拔出。短刀刀刃在陽光中閃射出的精光,其冷如電,棱芒刺目。好刀!
亞虎露出恐懼的神情,縮頭縮尾的躲到了李來亨身後。李來亨在想:“這頭凶猛的大黃狗,怎麼害怕這把短刀?”
李宏誌在想:“李過為什麼送這把短刀給我,有何用意?”
這時,一名侍衛奔來:“李將軍、李侍衛,闖王正在找你們。”
夜色的蒼穹中,掛起了一輪彎月,使得涔水河畔柳灣村的地上,泛起了一片朦朧的銀光。
李來亨和楊彥昌、田虎、塔天保及張光翠等將領已離開了小村。
準備暫時隱歸夾山寺的李自成和宋獻策,還在小房裏和顧君恩議論著。
燭光照亮房間,顧君恩因喝了幾盅酒而微紅:“闖王,你就在夾山寺等候佳音吧,三個月後形勢一定會有好轉。”
李自成下山後,引起了清廷和南明各方麵的注意,雖有幾個替身擋著,但終究十分危險。兩個多月來,李自成勞碌奔波,為收拾殘局而弄得心力交瘁,加上清廷處斬李孜張鼐等五千多名義軍的大屠殺,使他常常感到壓力大,力不從心。顧君恩勸李自成暫時隱歸夾山寺,坐鎮指揮,無論是對他本人的身心和對義軍的休整,都有好處。
李自成清楚自己的處境,沒說什麼,默默地點了點頭。
宋獻策道:“關於秘密迎接隆武遷都湖南之事,顧軍師一定要抓緊去辦。我覺得現在最危險的是福州的隆武,剛接到的消息,方國安、馬士英和阮大铖已降清,正隨清將博洛、圖賴和貝子屯,準備兵伐仙霞嶺,進攻南明。有這些誤國權奸在,南明是岌岌可危。”
“唉,”顧君恩輕喚一聲道,“可惜堵胤錫由澧水旋駐武陵後,由於憂憤嘔血不已,現已臥床不起,若能有他和何騰蛟合力迎隆武,情況也許會好一些。比較起來,我最擔心的還是張獻忠。”
提到張獻忠,李自成陰沉的臉上再添一層寒霜。
宋獻策覺察到李自成心情的變化,於是道:“雖然多爾袞已令肅親王豪格為靖遠大將軍,率羅洛宏、尼勘、滿達海與阿洛會等將率大軍入川征討張獻忠,但因賀珍、孫守法部仍留在陝西漢中等地,且有袁宗第、劉體純部轉為會合,牽製了清軍,使其無法全力進剿。隻要張獻忠屯墾大政成功,解決了糧荒,民心穩定,大西的政權,比福建的南明要穩固得多。”
顧君恩故作輕鬆的笑了笑道:“有闖王的親筆信去,敬軒的屯墾大政一定能成功。
李自成不想讓氣氛太緊張,也淺笑著道:“但願這三個月不要出亂子。”
他明白這三個月對南明(隆武)、大西(張獻忠)、大順(闖王義軍)來說,將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如果三方都能度過這三個月的難關,形勢將會大大好轉。
李自成轉了個話題問道:“最近可有紅娘子的消息?”
顧君恩道:“聽說她率領手下先到了西安,後又轉道河南,再到山東,到處在尋找牛金星的下落。”
宋獻策瞪圓了細眼道:“若拿到了那廝,定要千刀萬剮!牛金星是河南盧氏縣人,紅娘子怎麼沒去那裏尋找?”
顧君恩道:“紅娘子會比你笨?她早去過盧氏縣了,查訪了好些天,根本沒有牛金星的蹤跡,看來那廝沒有回老家。”
李自成輕歎道:“但願紅娘子能早日報了夫仇,再與我共舉大事。”
桌上燭火閃了閃,一陣搖曳,光線變得恍惚暗淡起來。
想起了往事,房中氣氛有些悲涼。
顧君恩突然想起了什麼,“哦”了一聲,道:“關於李來亨說的鷹隼之事,我很有些放心不下。”
李自成想了想道:“我認為這並沒有什麼。這幾天確實是有一隻鷹隼在跟著我們。”
“我剛才就在想這個問題。”顧君恩凝眉道,“從那隻鷹隼腳爪上烙印的編號來看,很像是清廷皇宮中的鷹禽。它為什麼會跟著我們?原因隻有兩個,一是我們中間有它認識的人,也就是它的主人,二是我們中間有人在暗中與它聯絡。人與鷹隼聯絡的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哨音。”
李自成唬起了臉。
宋獻策眯起了眼道:“你是說李宏誌在與鷹隼暗中聯絡?”
顧君恩正色道:“我不敢肯定,但很有可能。”
宋獻策道:“可李來亨說,他看見李宏誌在用弓箭射殺鷹隼。”
顧君恩頓了頓道:“也許是他在與鷹隼聯絡時,被李來亨撞見,所以臨時改變了主意。”
宋獻策眨眨眼:“為什麼在鷹隼身上找不到密柬?大黃狗亞虎在李宏誌身上嗅過了,也什麼都沒發現。”
顧君恩沉聲道:“這是我無法肯定李宏誌是叛賊的原因。”
李自成皺緊了眉頭,臉色有些難看。
顧君恩低壓了聲道:“高夫人對李宏誌的看法,自有她的道理,她讓大黃狗亞虎來監視李宏誌也情有可原,為了抗清的大業,請闖王務必要小心謹慎。”
李自成吸口氣,麵色恢複平靜,點點頭道:“我明白。”
宋獻策細眼一瞪,挫了挫牙道:“隻要他真是叛賊,再與外界聯係,我保準讓他原形畢露!”
村口,一棵老槐樹下的陰影裏站著李宏誌,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蹲著大黃狗亞虎。
李宏誌陰沉著臉,兩道目光盯著亞虎。
亞虎!高夫人為什麼要送給他這條大黃狗,而且這大黃狗的名字也叫亞虎?其中的用心何在?
這亞虎和死去的大黑狗亞虎當然無法比。黑亞虎是他的心腹,親密無間的朋友,而這黃亞虎卻是個捉摸不透的對手。平時,它一直跟著他,形影不離,但當他一旦離開衛隊獨自行動時,它就會跑開很快地拖來一名侍衛,或是一員將領。開始他並不在意,但次數多了,他便犯了疑,難道這是高夫人派來盯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