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遊西湖喜逢二美 配姑蘇獲罪三千 (2)
小青進內,不一刻,忽聞一陣香風蕩人腑肺,白氏輕移蓮步步出廳堂,小青跟隨在後。漢文看見,慌忙起身施禮,白氏回了萬福。叫聲:“恩人請坐。昨日若無恩人貴傘相借,主婢幾乎不得回家。”漢文道:“小可之物,何勞小姐過獎。”言罷,敘禮坐定,小青捧出香茗吃了,漢文起身稱謝,假意取傘要回。白氏道:“難得恩人到此,豈有空腹輕回之理。家廚小酌,不嫌簡槃,聊表寸心。”漢文遜謝道:“過擾郇廚(唐韋陟襲封郇國公,廚食奢靡,人稱郇公廚。後以郇廚為譽人膳食精美),何以克當。”白氏道:“豈敢。”不一刻,小青排出佳品,珍肴雜錯,筵席豐盛。白氏推遜漢文上座,自設一桌,側邊相陪,小青在旁伺候,殷勤置酒。三杯後,白氏開言,叫聲:“恩人,先父白英官拜總製,先母柳氏誥命夫人,並無兄弟,單生奴家一人,取名珍娘。不幸雙親相繼棄世,門無五尺,奴家煢煢幼弱,恐失身於匪類,日夜憂苦。
昨因上山祭奠雙親,中途遇雨,蒙恩人慨然贈傘,足徵盛德。倘恩人不嫌蓬門陋質,自薦為醜,意欲奉侍衣裳,未知恩人肯俯就否?”漢文如得了一道赦詔一般,假意推讓道:“小姐香閨貴體,宦門芳姿,小生單寒下士,飄零書劍,怎敢與小姐締結朱陳。”白氏笑道:“結親若論貴賤,乃世態之見,奴家自幼頗精風鑒,觀君氣宇,福澤正長,恩人不須推辭。”漢文道:“既承小姐美情,怎奈小生四壁蕭然,徒手難辦,怎生是好?”白氏道:“不妨。”就叫小青:“你去房中金箱內取紋銀二錠出來,贈與官人。”小青領命,入內翻身取出白銀二錠,重一百兩,放在桌上。白氏親手贈與漢文說道:“官人將此銀帶回,可作婚禮之費。”漢文喜不勝言,起身接過道:“感謝小姐雲天高情,小生回去央托姊夫、姊姊前來議親便了。小姐暫別,後會有期。”白氏叮嚀道:“官人切不可負卻奴家一片真心。”漢文發誓道:“小生若有負心,天地不容!”白氏大喜,遂令小青送了漢文出去,不題。
不說二妖入去,且說漢文一路回來,滿心歡喜,到得姊夫家中。卻值公甫昨夜值班看庫,失去庫銀一千兩,被縣官打了二十大板,著他緝拿正犯,若無,三日一比。回來與許氏說知,夫妻二人正在納悶。忽見漢文進來,臉映春風,麵帶喜色。許氏叫聲:“兄弟,你今早出門,在何處吃得麵色紅紅回來哩?”漢文笑道:“有一樁美事稟上姊夫並姊姊知情。因昨日上山祭墓回來,順路閑步西湖玩景,忽然天降大雨,弟搭船回家,遇著兩位女子,一主一婢,同來搭渡。弟細問其來由,船中丫環共弟說道,他們住居雙茶巷,小姐姓白,今年十七歲,名喚珍娘,丫環名喚小青。及船到岸之時,雨尚未止,弟將傘借他們遮回。今早弟去討傘,留弟小酌,更蒙小姐高情,不嫌貧素,欲與弟結配朱陳。弟辭以貧,他又贈弟銀一百兩,今特回來求姊夫、姊姊為弟主婚。”遂將銀遞與許氏,公甫夫妻大喜。
公甫接銀細看,認得火號是錢塘縣庫銀,心中暗想:庫內失落銀兩,害我受責,天幸此銀出現在此。就叫:“賢舅,這樣親事乃天送來,你且在家坐坐,待我去錢店兌換回來。”漢文道:“但憑姊夫主意便是。”
公甫將銀袖在手中,一直跑往縣堂,跪下稟道:“老爺,昨晚庫內失落庫銀有著落了。”說完,即將兩錠元寶呈上。知縣接在手中一看,正是庫銀。就叫:“李升,這二錠銀你在哪裏尋出?賊在何處?”公甫稟道:“老爺,小役有個妻弟名喚許仙,從幼在小役家中。今早出門,不知他在哪裏與兩個女子訂下親事,那女子贈他此銀,他拿回家叫小役為他兌換主婚。小役認得是庫銀,不敢隱匿,騙他在家坐等,特來稟聞。”知縣見說,即時出票,差民壯四名,立拘漢文。民壯領命,如飛來到李家,蜂擁入來。漢文看見,不知何事,方欲起問,早被民壯將鐵練掛項,鎖拿出門,拿到縣堂跪下。
知縣看見漢文人品端莊,似非匪類,內中必有緣故。乃霽顏問道:“你便是許仙麼?”漢文應道:“小的正是。”知縣道:“你家住哪裏?今年多少年紀?有父母兄弟麼?曾婚娶否?此二錠銀子哪裏來的?本縣台前從實供明,免受刑法。”漢文道:“老爺,小的家住本縣,今年十七歲,父母去世,並無兄弟,隻有胞姊嫁與李公甫為妻。小的自幼在姊夫家,蒙姊夫送在藥店安身,並未娶妻。此銀是朋友相贈,望老爺裁奪。”知縣喝道:“胡說!朋友叫甚名字,招來!”漢文心中暗想,他是千金小姐,我若招出真情,豈不玷辱他的門風,寧我受責,豈可害他。叫道:“青天爺爺,這朋友是外方人,姓名小的忘記了。”知縣見說,不覺發怒,全筒擲下,兩旁呐喊,將漢文拖翻在地,迎風重責四十黃荊。可憐漢文嫩白肥膚,打得兩腿鮮血淋漓,失去知覺,半晌方蘇。眼中流淚,叫聲:“老爺,冤枉小人。”知縣罵道:“死奴!現有人出首在此,汝尚敢抵賴麼?”漢文見說有人出首,心內驚慌,叫聲:“老爺,小人實遭冤枉!誰人出首?”知縣便令公甫出來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