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一驚,臉色越發赤紅如霞,連連搖頭。

我見她不說。又見玄清隻扶著我們一味往前走,也不說話。心中更惦記著適才玄清所說的話,心中愀然不樂,也不肯再說話了。

待回到客棧房中,已是半夜了。玄清自去房中梳洗,我與浣碧在自己房中舀了熱水盥洗。滾熱的毛巾敷上麵孔那一刻,身體微微打了個激靈,神誌才稍稍放鬆下來。

正換了家常的衣裳,卻見玄清叩門而入,端了宵夜進來,微笑道:“肚子餓了吧,我吩咐小二煮了鬆子粥,熱熱的正好用。”

我心中為他所說的“狠辣”二字生氣,於是淡淡道:“多謝王爺費心了。”

他噓一口氣,道:“你還在因我說錯話生氣麼?”

我清冷一笑,道:“王爺千金之軀,我如何敢生氣呢。”

他眉目間微有自責之色,道:“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該這樣說你。可是你這般說便是賭氣了,難道你要和我生分了麼?”

我眼圈微微一紅,鼻中酸澀,道:“你要當我賭氣也好,生分也好。我是斷斷當不起王爺的話的。”

玄清使一使眼色,浣碧道:“光有鬆子粥怎麼吃呢,我叫廚房再去弄幾個小菜來。”說著掩門出去。

玄清在我身邊坐下,歉然道:“今日的確是我不好,不該出言傷你。隻是方才那女子一息尚存,你卻一刀利落殺了她。我雖曉得你是為她好,不忍讓她身受蛇毒苦楚,也是心驚不已。畢竟你是一介柔弱女子,如何能如此幹淨利落了解她一條性命,終究你也是日夜誦讀經文的人。”

我胸口窒悶,望著他道:“你是覺得我沒有慈悲之心麼?或者你認為我殺她之前該念一遍《往生咒》。”我定定道:“我隻是不忍她身受苦楚。後來那赫赫人說她身懷有孕,我也是吃驚得很。隻是真正憐憫一條性命,便是眼睜睜瞧她苟延殘喘受苦麼?”我眼中淚光微微閃爍,“你覺得我下手太過利落淩厲了,可是我殺她之時心裏何嚐不害怕呢?況且……”我咬一咬唇,“我是從後宮的殺戮和心機中走出來的,你不是不曉得?”

玄清的手指按住我眼角將要滑落的眼淚,急切而心疼:“你別哭。我曉得是我說錯話傷你的心,叫你想起從前宮裏那些事。但我的確不是安心的。”他拍著我的肩,“當時我也是情急了。”他略有一點赧色,道:“說實話,雖然我在平定汝南王兄時亦殺過不少人,然而見女子殺人,也是第一次。而且是我心愛的女人。”

我歎一口氣,哀涼道:“或許是我們了解的不夠多吧,在宮中偶爾數麵,在宮外的次次相處,我都是平和的。你從未見過我是在宮中如何與人狠鬥的,或許了解了真正的我,你便不會喜歡我了。”

玄清切切道:“即便你如何與人狠鬥,都不會是自己主動願意去傷人的。”他抓住我的手,道:“嬛兒,如你所說,或許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久,你我了解也不夠深。那麼,你不要再生我的氣好不好?你若一直這樣生氣,我們如何相處了解呢。”

我心中微微釋然,道:“你這個狠心短命——”說到“短命”二字,心下一慌,跺一跺腳,長歎了一聲怨道:“人人都可以說我狠辣,說我不好,偏偏你不可以……”

他道:“是。我不可以。”

我睨他一眼,“即便世上人人都嫌我不好,你卻不可以,因為你和旁人不一樣的。”

他眼中有虹彩樣的霓光劃過,璀璨一道。他伸手攬住我道:“因為這個世上,你最愛惜我,我最疼惜你,在彼此眼中都是獨一無二的。今日的確是我錯怪了你,嬛兒,若你不原諒我,我真要成了狠心短命的……”

我忙捂住他的嘴,恨恨道:“總愛胡說八道,看我還理你麼?”我看他一眼,道:“清,我總是覺得你很好很好,如今可也發覺你一樣不足了。”

他道:“你盡管說,我仔細聽著。”

我歎道:“此番一事,我是覺得你的心腸過軟了。或者說,是你心地太好,太憐憫眾生為別人著想。”

他澹澹一笑,道:“或許我真是過於悲天憫人了。”

我伏在他肩頭,輕輕道:“但願你的善良好心不會成為你的負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