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微微釋然,笑道:“你願意上進博學,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隻要你願意,我也千萬個情願肯教你。隻是……”我些微有些悵然:“女孩子家多看詩詞,懂得了多些,隻怕愁緒也要多些了。”

浣碧望著窗外,神色異常寧靜,如水波不興,隻微笑道:“總也比無知無覺好許多了。”

她這樣一點悵然,毫無遮掩地流露了出來,我瞧見她鬢邊豔豔一朵杜鵑,暗暗有些驚心。自玄清讚了一句她簪杜鵑好看之後,她日日簪在鬢角發間的,除了尋常的押發,連珍珠也不用了,隻別著一朵秋杜鵑,或紅或粉,色色都戴遍了。

她某些暗湧著的心思,我不是沒有隱隱察覺的。隻是,玄清自然不會留心她,亦不會沾染她。那麼,我連她這樣一點小小的心思也不許她有麼?陪著我,她的浮生已然是孤苦淒清了。

況且,要我如何對她開口呢?她的隱秘的小心思,並沒有妨礙到我與清的相處啊。憐己憫人,我終究是緘默了。

為這著緘默,我的眉心,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地,籠上了淡淡一層鬱鬱的神情,即便我曉得,玄清對浣碧,隻是因為我而敬重。然而浣碧的心思,我再裝作不知,到底也是明白了的。

而我,卻不打算對玄清提起,他若清晰明了,想必也會同我一起尷尬,若我們尷尬,連浣碧也不自在。既然她並沒有要把自己的情意托付給玄清的心思,我也隻能置若罔聞了。

如此悶悶的,任由時光荏苒而過,待到秋深時節,紅楓盛開如最華美的一幅錦繡。卻是阿晉駕著馬車而來,歡歡喜喜道:“王爺說屋子裏待著悶,來接娘子去賞秋呢,娘子請上車吧。”

我不過上回無心一句,他卻惦記在了心上。外頭的天地繁花堆錦,連空氣也是甜蜜的。我不由心頭大動,更衣上車。浣碧自然要跟去,包了一包袱衣裳跳上車來,對槿汐道:“我服侍著小姐去遊春,你便留下吧。”

槿汐自然無異議,隻深深望了我一眼。我懂得,卻依舊不動聲色。

我與浣碧二人以白紗覆麵,秋遊人間。京中的富貴繁華、鍾鳴鼎食,再度看見,恍若重生一般。玄清則青衣小帽,打扮得如書生一般。

再怎樣小心,去的也是京都外人跡稀少的朗苑,聞得那裏有甚好的湘妃竹。

千竿修竹,翠影篁篁,竹竿上點點淚斑,或紫色的,或雪白的,或殷紅如血,點點如淚跡斑斑。

“斑竹一枝千滴淚”。我感歎道:“眼見時真叫人感懷不已。”

浣碧伸手撫摸著,道:“當真是如眼淚一般呢。”

玄清微微笑著道:“娥皇女英為舜之死灑淚而成,湘妃深情,可見一斑。”

浣碧碧生生的衣裙與湘妃竹相映生輝,耳上一對翡翠環更顯得她麵容白皙。她低聲道:“舜的福氣真好,有娥皇女英一對姐妹相伴左右。也幸虧她們是姐妹,才能這般和睦相處,成為佳話。”

我心頭突地一跳,仿佛被挑動了某根隱秘的神經,微微作痛。

玄清澹澹而笑,道:“娥皇女英的深情的確叫人感歎不已。隻是舜的福氣並不是人人能有。於我等凡人而言,得一個一心人相守到老,於願足矣。”說著眸中含情熠熠,隻深深注目於我。

浣碧微微黯然失色,旋即釋然微笑,道:“有公子這句話,我也可為長姊放心了。但願公子能如己所言,一生嗬護長姊。”

浣碧這樣的言語,是我始料不及的。然而,這已是最好的結果,無論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會因她這句話而銘感終身。她有這樣的沈沈心意,我何必還要計較她鬢邊的一朵秋杜鵑。

如此,一身輕鬆,歡暢遊覽完朗苑,趁著天色還早,一同盡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