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吳翰林花下遇才人 (2)(1 / 2)

原來這蘇友白表字蓮仙,原係眉山蘇子瞻之族。隻因宋高宗南渡,祖上避難江左,遂在金陵地方成了家業。蘇友白十三歲上,父親蘇浩就亡過了。多虧母親陳氏賢能有誌,若心教友白讀書,日夜不怠。友白生得人物秀美,俊雅風流,又且穎悟過人,以此十七歲就進了學。不幸一進學後,母親陳氏就亡過了。友白煢煢一身,別無所倚。雖禦史蘇淵就是他親叔,卻又寄跡河南,音信稀疏,此時彼此俱不知道家事,漸漸清乏。喜得蘇友白生來豪爽,隻以讀書做文為事,“貧”之一字全不在他心上。友白原名良才,隻因慕李太白風流才品,遂改了友白,又取青蓮、謫仙之意,表字蓮仙。閑時也就學他做些詞賦,同輩朋友都嘖嘖稱羨。這一年服滿,恰值宗師歲考,不想就考了個案首。人都來賀他。

這一日送了客去,就要進內。張媒婆見他少年標致,人物風流,料是蘇友白,連忙趕進門道:“蘇相公恰好在家,真來得湊巧。”蘇友白回頭看時,卻是一個老婦人,因問道:“你是何人?”張媒婆笑嘻嘻說道:“我是報喜的。”蘇友白道:“小考何喜,媽媽又來報我。”張媒婆笑道:“蘇相公考得高,自是小喜,已有人報了。老身來報的,卻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蘇友自笑道:“原來如此。請裏麵來坐了好講。”

張媒婆隨蘇友白進到堂中,坐下,吃了茶,蘇友白便問他:“我窮秀才家,除了考案,再有何喜?”張媒婆道:“蘇相公這等青年獨居,我送一位又富貴又標致的小姐與相公做夫人,你道可是天大的喜事嗎?”蘇友白笑道:“據媽媽說來,果然是喜,但不知是真喜,是假喜?”張媒婆道:“隻要相公重重謝我,包管是真。”蘇友白道:“你且說是那家?小姐卻生得如何?”張媒婆道:“不是甚過時的鄉宦,卻是現任在朝新近暫給假回來的吳翰林家。他的富貴是蘇相公曉得的,不消老身細說。隻說他這位小姐,名喚無嬌,今年才十七歲,真生得天上有地下無,就畫也畫不出的標致。蘇相公若見了,隻怕要風魔哩。”

蘇友白道:“既是吳翰林家小姐,貌又美,怕沒有一般鄉紳人家結親,卻轉來扳我一個窮秀才,其中必有緣故,隻怕這小姐未必甚美。”張媒婆道:“蘇相公原來不知道,這吳翰林生性有些古怪。城中大鄉宦哪家不來求?他都不允,說是這些富貴人家子侄不通的多。前日不知在哪裏看見了蘇相公的詩文,道是奇才,十分歡喜,故反要來相扳。這乃是相公前生帶來的福蔭造化,怎麼倒疑心小姐不美?卻也好笑。若論城中鄉宦,要象吳翰林的還有;若要如小姐這般標致,莫說城中,就是天下也沒有這等十全的。蘇相公不要錯了主意。我張媒婆是從來不說慌的,相公隻管去訪問。”

蘇友白笑道:“媽媽說來盡有中聽,隻是我心下不能深信,怎能夠見得一麵,我方才放心。”張媒婆道:“蘇相公又來取笑了,他一個鄉宦人家小姐,如何肯與人見?”蘇友白道:“若不能見,隻煩媽媽回複他吧。”張媒婆道:“我做了半生媒,從不見這等好笑的事。那吳老爺有這等一位美麗小姐,憑他甚麼富貴人家不嫁,偏偏的要與蘇相公。蘇相公你從天掉下這件喜事,卻又推三阻四不肯受,你道好笑不好笑。”蘇友白道:“非我推阻,隻恐婚姻大事為人所愚,是以不敢輕信。媽媽若果有好意,怎生設法使我一窺。倘如媽媽所說,莫說重謝,便生死不敢忘也。”

張媒婆想了想,說道:“蘇相公這等小心,我若不指一條路與你見見,你隻道我哄騙你。也罷,我一發周全你吧。”蘇友白道:“若得如此用情,感激非淺。”張媒婆道:“吳老爺家有一所後花園,直接著東城灣裏。園中有一高樓帖著圍牆,看那城裏城外的景致。若往城灣裏走過,卻明明望見樓上。目今園內碧桃花盛開,夫人與小姐不時在樓上賞玩。相公若要偷看,除非假作樓下往來,或者該是天緣,得見一麵。隻是外人麵前一句也說不得,若傳得吳老爺知道,老身卻擔當不起。”

蘇友白道:“蒙媽媽美情,小生怎敢妄言。既是這等,媽媽且不要回複吳老先生,稍緩一二日再來討信,何如?”張媒婆道:“這個使得。相公如今便有許多做作,隻怕偷看見了,那時來求老身,老身也要做作起來,相公卻莫要怪。”蘇友白笑道:“但願如此,便是萬幸了。”張媒婆道:“蘇相公小心,老身且去,隔三兩日再來討信。”蘇友白道:“正是,正是。”張媒婆起身去了不題。

卻說蘇友白聽了張媒婆的說話,心下也有幾分動火。到次日便瞞了人,連小廝也不帶,獨自一個悄悄踅到吳翰林後花園邊來窺探。果然有一座高樓,紗窗掩映,朱簾半垂。不期來得太早了,悄無人聲。立了一歇,恐不穩便,隻得又踅回來。捱了一會兒,吃過午飯,心下記掛,仍又踅來。這遭溱巧,剛剛走到,恰聞得樓上有人笑語。蘇友白恐怕被人看見,知他窺探,便要回避,卻將身子閃在一株大榆樹影裏,假作尋采那城陰的野花,卻偷眼覷著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