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王文卿來尋他,恰好遇著他在府門前背著身子數銅錢叫小的去買酒。王文卿走到背後,將扇兒在他肩頭上輕輕的敲了兩下道:“小老好興間。”董老官忙回身來,看見是王文卿便笑道:“原來是王相公。王相公來下顧,自然就興頭了。”王文卿道:“要興頭,也要在小老身上。”
董老官聽口聲是生意上門,便打發了小的,隨同王文卿走到轉灣巷裏一個小庵來借坐,因問道:“王相公此來,不知有何見諭?”王文卿道:“就是前日的《新柳詩》和成了,要勞你用情一二。”董老官道:“這不打緊。既是詩和成了,要若麵見老爺,隻消略坐一坐。老爺今日就要出門,隻待臨出門時,我與你通報一聲,便好過去相見。”王文卿道:“倒不消見得老爺,隻勞小老傳遞一傳遞就好了。”董老官道:“這個一發容易。”王文卿道:“果然容易,隻是略略有些委曲,要小老周旋。”董老官道:“有甚委曲,隻要在下做的來,再無不周旋的。”王文卿送在袖了裏摸出那兩幅花箋來,說道:“這便是和的兩首詩,一首是敝相知張兄的,一首是個蘇朋友的。小老可收在袖裏。過一會兒,待他二人親來送詩,煩小老回一聲老爺出門了,一概收詩。等他拿出詩來,再煩小老將他送來的詩藏下,卻將這二詩傳進與老爺、小姐看,便是小老用情了。”董老官笑道:“這等說起來,想是個掉錦包的意思了。既是王相公來分咐,怎好推辭作難,隻憑王相公罷了。”
王文卿來時,在路上已將三兩數內稱去一兩,隨將二兩拿出來,遞與董老官道:“這是張敝友的一個小東,你可收了。所說之事,隻要小老做得十分巧妙,倘或有幾分僥幸,還有一大塊在後麵哩。”董老官接著包兒,便立起身來,說道:“既承貴友盛情,我便同王相公到前麵一個新開的酒樓上去,領了他的何如?”王文卿道:“本該相陪。隻是張敝友在家候信,還要同來,工夫耽擱不得了,容改日待小弟再相請吧。”董老官道:“既是今日就要來,連我也不敢吃酒了,莫要飲酒誤了人的事情。”王文卿道:“如此更感雅愛。”遂別了董老官,忙忙來回複張軌如。
此時張軌如已等得不耐煩,看見王文卿來了,便迎著園門問道:“曾見那人嗎?”王文卿道:“剛剛湊巧,一到就撞見了,已與他說通了。怎麼小蘇這時候還不見來?”正說不了,隻見蘇友白己帶著小喜走將來。原來蘇友白隻因昨夜思量過度,再睡不著,到天亮轉沉沉睡去,所以起來遲了。梳洗畢,吃了飯,隨即到張家園來,恰好相遇。
三人相見過,張軌如道:“蓮仙兄為何此時才來?”蘇友白道:“因昨夜承二兄厚愛,多飲了幾杯,因此來遲,得罪。”王文卿笑道:“想是不要見白小姐了。”蘇友白笑道:“若是二兄不要見,小弟也就不要見了。”張軌如道:“既要去,也是時候了,不要說閑話誤了正事。”王文卿道:“小弟詩未和,已是無分,隻要二兄快快寫了詩同去。倘哪一個討得好消息回來,好打點酒肴賀喜。”遂同到亭子上。張軌如與蘇友白各寫了昨夜的詩,包籠在袖中。張軌如又換了一件時新的色衣,叫小廝備了三匹馬,一同出園門,竟望錦石村來。正是:
遊蜂繞樹非無意,螻蟻拖花亦有心。
攘攘紛紛眷春色,不知春色許誰侵?
原來白石村到錦石村止隔有三四裏路,不多時便到了村裏。將到白侍郎府門前,三人便下了馬,步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