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為憐才一念,化成百計千方。
分明訪賢東閣,已成待月西廂。
二人隻因算出這條計來,或早或晚時時叫嫣素到後園來探望。爭奈蘇友白因是個侍郎人家不好隻管常來,就來兩遭,或是張軌如陪著,或是穎郎同著;嫣素隻好張一張又躲了去,那裏敢出頭說話,所以往往不得相遇。
忽一日,白公在家,有人來報道:“楊禦史老爺由光祿卿新升了浙江巡撫,今來上任。因過金陵,特特枉道來拜老爺。先打發承差來報知。楊老爺隻在隨後就到了。”白公笑道:“城中到此有六七十裏,此老特而來,可謂改過修好矣。若是怠慢了他去,倒是我氣量小了。”因分咐家人一麵收拾書房留住,一麵打點酒席款待,又叫了一班戲子俟候。因想無人陪他,欲要到村中請兩個鄉官,又無大鄉官,又不相知,反恐不便,莫若隻叫張郎來陪,倒是秀才家不妨。打點停當。到了午後,楊巡撫方到。白公與他相見過,敘了寒溫,就設席在大大概上,做戲留他飲酒,命張軌如相陪不題。
卻說蘇友白打聽得有這個空,便悄悄閃入後園來。後園管門的見蘇友白時常往來,也不盤問。況此時前廳忙亂,無一人到後園來,故蘇友白放心大膽走到亭子上來,四下觀望。恰好嫣素有心,正在那裏窺探,剛剛撞著。
蘇友白喜不自勝,慌忙上前深深一揖,說道:“小生自前日蒙小娘子錯愛之後,朝夕在此盼望,並無空隙能見小娘子之麵,忘餐廢寢,苦不可言。今日僥幸前廳有客,故得獨候於此,多感小娘子見憐,亦如有約而至,誠萬幸也。但不知前日荒疏之句曾複蒙小姐一盼否?”嫣素道:“詩倒見了,隻是郎君二詩與張郎二詩一字不差,不無盜竊之弊。小姐見,不勝駭異,正要請教郎君此何意也?”蘇友白驚訝道:“原來如此!我說張軌如之詩如何入得小姐之眼!煩小娘子達知小姐:此二詩實小生所作,不意為張軌如盜竊,非小生不肖。”嫣素道:“誰假誰真何以別辨?”蘇友白道:“此易辨也。此二詩若果張生之作,已為老爺小姐所賞,小生複盜竊來,此乃真愚也。”
嫣素道:“前日小姐亦作此想。又因麵試張郎《紅梨花曲》,乃一時新題新製,與前二詩若出一手,豈複是盜竊郎君之作耶?”蘇友白笑道:“若說《紅梨花曲》,一發是盜竊小生之作了。”嫣素驚訝道:“即有此事,《紅梨花曲》乃老爺見夢草軒紅梨盛開,一時高興要張郎做的,此種梨花別處甚少,郎君何以得知便先做了與將張郎盜竊?”蘇友白道:“此曲原非小生宿構。就是遇小娘子的這一日,張軌如絕早著人請小生來,就引小生在後亭子上望著內中紅梨花,勒逼要做。小生因慕小姐,見物感懷,故一筆成此。誰知又為張郎作嫁衣裳也。殊可笑!殊可恨!小娘子若不肯信,況張郎不死,小生現在,明日當麵折對,真假便見了。”嫣素笑道:“原來有許多委曲,老爺與小姐如何得知?不是這一番說明,幾落奸人之局矣。郎君勿憂,待我進去與小姐說知。斷不有負郎君真才實貌也。”蘇友白又深深一揖道:“全仗小娘子扶持,決當圖報。”
嫣素去了一會忙忙出來,說道:“小姐說,張郎蹤跡固有可疑,郎君之言亦未可深信,今且勿論。但問郎君既有真才,今有一題,欲煩郎君佳製,不識郎君敢麵試否?”蘇友白聽了笑容可掬,歡喜無盡道:“我蘇友白若蒙小姐垂憐麵試,便三生有幸了。萬望小娘子作成,速速賜題。”嫣素笑道:“郎君且莫深喜,小姐的題目也不甚容易。”因於抽中先取出花箋一幅並班管一枝,遞與蘇友白,隨又取出古硯一方並水壺黑墨,放在一塊石上道:“小姐說,古才人有七步成詩者,郎君幸不吝一揮。”蘇友白接了花箋展開一看,不慌不忙,便欲下筆。隻因這一詩有分數:佳人心折,才子眉揚。正是:
巧之勝拙,不過一時。
久而巧敗,拙者笑之。
不知蘇友白可能做詩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