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柳漸長聲帶別,竹風來暖夢先歸。
匏瓜莫係終高舉,土穀難忘又北飛。
草麵胡兒還習射,木蘭舊戎慎知機。
迎燕(限棲字)
金銷文杏待雙棲,石徑陰陰引路迷。
絲棘漸添簾幕影,竹風新釀落花泥。
匏尊莫尉烏衣恨,土俗體將紅雨啼。
革故倘思重作壘,木香亭伴有深閨。
小姐看了一遍又看一遍,不禁讚歎道:“好美才,好美才,勿論上下限韻,絕不費力,而情思婉轉,字句清新。其人之風流俊秀如在紙上,吾不能寤寐忘情矣。但此事被張家那畜生弄得顛倒如此,卻將奈何?”嫣素道:“這也不難。小姐若自對老爺說,恐老爺疑我等有私。何不叫蘇相公自見老爺剖明,與張家厭物當麵一試,真假立辨矣。”
小姐道:“是便是如此說,但我思凡事隻可善善為之,不可結怨。你不記得老爺在京時,隻為惡辭了楊禦史親事,後來弄了多少風波?我看張家這畜生如此設謀,決非端士,怎使他當場出醜。況蘇生孤族,恐未免又生事端,反為不妙。”嫣素道:“小姐所慮固是,但如此畏首畏尾,此事何以得成?”小姐道:“以我想來,莫若叫蘇生且回京城去,不必在此。張家畜生無人代筆,我再要老爺考他一考,自然敗露而去。那時卻叫蘇生隻求舅老爺書來作伐,再無不諧之理。”嫣素聽了,歡喜道:“小姐想甚是有理。蘇相公稱讚小姐深情慧心,真不虛也。明明果是佳人才子,天生一對也,便是嫣素也覺風光。”二人算計定了,小姐隻把詩箋吟玩。嫣素便去前廳打聽明日留楊巡撫的事情。
到了次日,白公果留楊巡撫不放。張軌如時刻相陪,那有工夫到後園來。蘇友白探知,捱過午後,便依舊踅入後園,竟到亭子上,潛身等候。
不多時,隻見嫣素笑吟吟走出來,對著蘇友白說道:“郎君好信人也。”蘇友白忙忙陪笑作揖道:“小生思慕小姐,得奉命趨走實出僥幸,何足言信?多蒙小娘子以真誠相待,時刻不爽,真令人感激無地。”嫣素道:“君子既求淑女,安知淑女不慕君子?人同此心,誰不以誠?”蘇友白道:“小娘子快論,使小生仰慕之心愈堅矣。”嫣素道:“不忍釋手,以為謫仙以後一人而已。”
蘇友白道:“鄙詞既蒙小姐垂青,但如今事體差訛,不知小姐何以發付?”嫣素道:“小姐昨日與賤妾再三商議,欲要與老爺說明,又恐事涉於私,不好開口;欲煩郎君當麵辯明,又恐郎君與張郎為仇,必多一番口舌,故此兩難。如今算來算去,止有一條好路,叫郎君不必在此惹人耳目,請速速回去,隻央我家舅老爺來說親,再無不成之理。張家厭物,郎君去後小姐自叫老爺打發他去,豈不兩全?”蘇友白道:“小姐妙算,可謂無遺。但隻愁小生此去求人,未必朝夕便來,倘此中更有高才捷足者先得之,那時卻叫我蘇友白向何處伸冤?”嫣素道:“郎君休得輕視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貞心定識不減古媛,今日一言既出,金玉不移。郎君隻管放心前去,管留此東床待君坦腹。”蘇友白道:“小娘子既如此說,小生今日便回去,求你家舅老爺去。但不知你家舅老爺是哪個?”嫣素道:“我家舅老爺是翰林院侍講吳爺。你去一問,哪一個不曉得?”
說不了,隻聽得廳後有人一路叫進後園來,道:“管園的,快些打掃,楊老爺就要進園裏來吃酒了。”嫣素聽見,忙說道:“你我言盡於此,郎君可快快出去,不必再來。就再來,也不得見我了。”說罷,往花柳叢中一閃而去。
蘇友白亦不敢久停,也忙忙抽身出來。一路上暗想道:“他方才說他家舅老爺是翰林侍講吳爺,我想金陵城中翰林院姓吳的,止有吳瑞庵一人。若果是此,隻又是冤家路窄矣。他前日以女兒招我,我再三不從,連前程都黜退了。我如今反去央他為媒,莫說他定然不肯,就是他肯,我也無麵去求他。”一路上以心問心,不覺到了張軌如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