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開著,在風裏一開一合,悄無聲息。
“啊,這夥人幹嘛呢?”
大奔低聲驚呼道。
供桌上放一香爐,正對莫莎的銅身,香煙氳繞。正廳上的紅蠟燭即刻間被換成白蠟燭,燭光撲朔。
喜樂聲都停住了,新娘被人扶著躺到供桌前擺好的一張床上,床邊貼滿符咒,氣氛詭異。
眾人默不做聲,堂廳一片死寂,隻聽到病怏怏的新郎站在旁邊急促的喘氣聲。
似乎在等什麼。
不消半刻鍾,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所有人齊刷刷看過去,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臉色蒼白,目光陰森,鼻梁下塌,留八字胡,高而瘦削,著一長袍,腰間別兩個生鏽的鈴鐺,走一步鈴鐺響一下,聽得人心裏發毛。
“結婚找個道士來幹嗎?”大奔悄聲問道。
阿泉心裏已猜到幾分,可不敢說出口。
主位上坐著的老頭見道士進來,立馬起身迎上前去,微微鞠個躬,輕聲說:
“您可來了,一路上辛苦。”
道士沒吭聲,陰著臉低頭看新娘,看了好一會兒,問老頭:
“這新娘子,哪來的?”
老頭猶豫了一下,賠笑道:
“買來的。”
道士“哼”一聲,說道:
“做事吧。”
走到供桌前,解下兩個鈴鐺放桌上,抽出三炷香點上,向莫莎拜了幾拜,念念有詞,說的是方言,語速極快,抑揚頓挫像唱地方戲,阿泉豎著耳朵也隻能聽懂一點點:
“借法力引渡開地門引魂回鄉”
唱罷,提一小袋東西,走到門口,邊走邊從袋中掏出東西往地上撒,看模樣應該是糯米。
這時,一個黑臉漢子從廂房中牽出來一隻羊,體格很小,是隻小山羊。
“他們要殺羊?”大奔忍不住又問道。
“應該是,這夥人行事古怪,不是善茬。”
阿泉輕聲回答道。
那隻山羊或許預感到自己的命運了,後腿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漢子硬把羊拖起來後,按住羊嘴和兩條前腿,旁邊過來另一個漢子,按住羊的兩條後腿,將羊放到供桌上,壓住不讓羊掙紮。
道士嘴含一口酒,“噗”一聲噴在羊肚上,從身上摸出一把小刀,在羊肚上比畫著,以極快的速度拉開一個小口,阿泉還沒看清楚,道士已經把手伸進羊肚子裏,一拽,羊的心髒被掏出來,放進旁邊預備好的大瓷碗中,貼上符。
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鍾,那隻羊被按住嘴,甚至發不出來聲,也沒多大的掙紮,就被兩個漢子抬回廂房。
瓷碗中的心髒兀自跳動著。
阿泉現在全明白了。
他們是在招魂。
但這種招魂儀式讓人不得其解。
莫莎是柬埔寨的地府引路人,這裏是山西,這個道士洋為中用,居然請莫莎來招魂,令人不解。
招魂用羊心,這是涼山彝族的習俗。
民間傳說彝族首領孜米阿機打獵時,在樹林中發現一美女,名叫茲茲尼渣,孜米阿機被她的美貌所打動,遂娶她為妻。
婚後孜米阿機發現茲茲尼渣是個吃人的鬼,於是他就裝病,他說,也許吃了龍頭山上的白雪能治愈。
茲茲尼渣準備去取白雪,臨行前一再囑咐其丈夫:“我走後,切莫在家放煙火,否則我會眼花,切莫打掃衛生,否則我會頭暈”
孜米阿機等她走後,迅速請來畢摩在家放煙火、除汙穢,做法事後茲茲尼渣現出了原形,變成了一隻山羊,蹄裏還夾著一小撮白雪。
人們用繩子將山羊捆綁後扔到河裏,但被河下遊的打魚人撈上岸吃了,結果這些人全變成了鬼。
人世間本來沒有鬼,鬼的起源來自茲茲尼渣,她就是鬼始祖。
因此在招魂儀式中涼山人常將山羊做替牲。
中國地大,民族多,各有各的風俗,在這裏用涼山習俗招魂,更令人不解。
更重要的是,既然是在招魂,那麼,是在招誰的魂?
也許,是在招新娘的魂。
難道新娘是
正廳陰風陣陣,眾人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道士作法。
阿泉看得遍體生寒,喉嚨堵著,想說話,可全身無法動彈,恍惚間,他聽到旁邊的大奔一聲號叫,把他從極度驚懼中拉了出來。
大奔捂著頭,血從指縫裏滲出來,麵前的木窗玻璃破了個大洞,那個尖嘴猴腮的小個子手裏拿個燒火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外麵,一棍子隔著窗戶敲進來,玻璃碴四濺,劃破大奔的腦袋。
小個子站在門外哈哈大笑:
“新娘來了,新娘來了,她就在你們後麵,新娘來了!”
大奔是部隊退伍老兵,捂著頭,大吼一聲,連踢兩腳,房門是木板做的,“砰”一下就被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