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憬悟寺的悲傷(2 / 3)

五嬸七嬸和幺婆婆就像是結成了一個同盟似的,三個人始終糾集在一塊兒。別的人想要接近她們,跟她們套個近乎擺幾句龍門陣,也會被五嬸用幾句話支使開。

腦子一陣清醒一陣迷糊的喜哥,到了憬悟寺又開始嗜睡。這會兒他裹著一床老棉絮,蜷縮在大殿裏的一個佛龕裏呼呼大睡。

佛龕裏原先供著的是一尊玉石臥佛,造反派把玉佛砸爛,扔進了寺院背後的一口深井裏,留下了這個佛龕沒來得及銷毀,現在正好成了喜哥臨時睡覺的床。

興許是香樟木的佛龕太大太沉的緣故,不好抬動搬運;也或許是臥牛村的人對佛門物件始終殘存著幾分敬畏的心機,這個佛龕才最終沒有被人抬回家當做碗櫃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事實上整個大殿裏除了這一個老沉的香樟木佛龕,便再也沒有任何物件了。破損的屋頂開始漏雨,大殿裏坑窪的地麵上有未幹的積水。整個大殿陰森潮濕,懸浮著一股股久未接觸人氣的黴臭味。

大殿外邊的空壩子上已經長起了齊腰深的蒿草,中間杵著一座別致的焚香亭。支撐焚香亭的四根盤龍石柱上的龍頭已經被硬物敲擊得麵目全非,隻有龍的身子扭曲地纏繞在石柱上,似乎仍舊在做著垂死的掙紮。

亭子尚在,鐵鑄的大香爐卻在大煉鋼鐵的時候被抬去化成了鐵水,練成了一堆廢鋼,就連掛在大殿廊簷下的那口大鍾也沒有幸免於難,隻剩下那個撞鍾的木魚棒槌還懸掛在那兒,孤零零地落滿了塵埃。

淒淒切切的空壩子裏,身首異處的殘缺的佛像遺骸散落在被秋霜冬雪覆蓋過的草叢裏,有種萬劫不複的悲壯感。

終於,張幺爺和張子恒一撥人出現在山門外。站在大殿外翹首期盼的人堆裏立刻有人站起來喊道:“幺爺他們回來了。”

破廟裏死氣沉沉的氣氛立刻活躍起來。有人就像迎接凱旋歸來的英雄般跑上去迎接張幺爺他們。

一撥人都是一副疲倦的憔悴相,特別是張幺爺,陰沉著一張臉,深深淺淺的皺紋裏裹滿了沉重昏悶的氣息。

張幺爺隱忍著的情緒使剛剛出現的一絲活躍的氣氛又沉寂下來。大家似乎感覺出了某種不詳的預兆。

幺婆婆走上來,不無擔心地問:“老東西,咋把臉拉扯得跟馬臉一樣?又遇啥事情了?”

張幺爺背著手,邊走邊冷冷地白了幺婆婆一眼,說:“男人家的事情你少東問西問的。”說著徑自朝大殿裏走。

張子恒和幾個愣小子也不敢多嘴,默默地跟在張幺爺後麵。

進了大殿,那堆旺火早已經將空曠的大殿烤出了一絲暖意。張子恒和幾個愣小子幾步湊上去,圍著火堆烤起火來。

張幺爺看見佛龕裏蜷縮著一個人在呼呼大睡,扭頭問:“誰這麼沒有規矩?在那裏麵狗似的蜷著?這是供菩薩的佛龕,不是睡死人的床!”

幺婆婆朝張幺爺罵:“老東西,你嘴裏咋不積德?是喜哥,已經睡了好幾個鍾頭了。”

張幺爺哦了一聲,說:“咋能把他弄那裏麵睡呢?那裏麵原先供的可是一個玉菩薩,還是憬悟寺的老方丈從緬甸請回來的。咋這麼不懂規矩?”

幺婆婆說:“這屋子裏也就那個地方可以睡人。都這時候了,還講究那些幹啥?”

張幺爺惡狠狠地盯了幺婆婆一眼,說:“什麼時候都得有些講究!這個佛龕的來龍去脈我清楚得很。你曉得為啥子這個破廟裏就剩下這個佛龕沒有被劈成柴火燒了?當初大隊上的那些造反派在砸佛龕裏的玉菩薩的時候,突然就雷公火閃的,連大殿的屋頂都被雷公打了個窟窿,造反派是被嚇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