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
咖啡館靠窗的包廂，安澤與夜天麒相對而坐，上一次他們共飲還是夜天麒剛來M市的時候，他們第一次見麵便不約而同聯手收拾了本市幾家釘子產業。然而這一次，短短不到一年時間，今日他們的立場竟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安澤笑了笑，“我是該感謝你手下留情呢？還是佩服你運籌帷幄呢？”
夜天麒抿一口沒有加糖的咖啡，“隨便。”
咖啡店裏放著一些老舊而讓人懷念的歌曲，很適合這個安靜而高雅的環境，燈紅酒綠的窗外，是這個城市醉人的繁華，櫥窗裏，兩個俊美冷漠的商場精英卻能在瞬間奪去所有風采。
安澤看著夜天麒眼下烏黑的眼袋，想起那夜布小諾的眼淚依然心如刀割，“為什麼要給我一條生路？是想要看我如何落魄嗎？”
夜天麒終於將目光和心思全部放在安澤身上，他沒有這個年紀的男人該有的風采和明朗，整個人被無形的重擔壓得失去了許多再也回不來的東西。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有兄弟們整日玩樂，沙漠高原全都有我的足跡，那是那個年紀最該擁有的姿態。”
夜天麒的話讓安澤臉色一沉，他萬般沒有想到他會跟他說這些有的沒的的話題，還是說在他看來一切都輕鬆的很嗎？
夜天麒卻並不理會他的想法，繼續接道，“你在商場上有比我更狠更周密的手段和思想，隻是你不夠沉穩，不夠耐得住氣，有時候放低自己是為了更好的衡量後麵的路。”
安澤終於動容，夜天麒的話讓他想起了安遠。安遠在世的時候曾多次告誡他要懂得屈伸的結合。
“現在才來跟我說這些，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夜天麒聞言輕笑一聲，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悅，卻明顯能感覺到一股勢不饒人的魄力，“如果不是因為小諾，我會讓和遠在這個地方徹底消失。”
“可不論怎樣，結果都一樣，你傷害了她。那夜她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傷心和失望，從前的她什麼都不懂，雖然單純但毫不生氣，但那天，那天我看到了屬於她自己的靈魂，那麼脆弱卻偏偏那麼堅強。我竟然開始後悔沒有在她遇到你之前就與她結婚，那樣的話，夜天麒這個名字根本不會打亂我們的生活和計劃。”
安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也許事到如今，他連個說話的伴兒都沒有了。
夜天麒微揚著下巴，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心軟的時候，居然會真的放他一馬！
“你約我出來，不會就是為了和我訴苦吧，安先生。”
安澤猛然回神，自嘲一笑，斂了情緒道，“沒什麼，我隻是想告訴我，我會把布小諾爭會我身邊！”
夜天麒無法否認這句話帶給他的震撼，他是介意布小諾和安澤那十年的，他們曾有過太多的共同話題和過往，而布小諾也一直是個念舊的人！
“怎麼？你不敢答應？”
“我沒必要和你玩這無聊的把戲，布小諾根本就不會離開我。”
安澤輕笑，也不和他計較，末了忽然提醒道，“你要小心邵敏，這個女人實在麻煩。”
安澤回來的時候，季菲在客廳坐著，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等他回來。某一瞬，他覺得心頭微微一暖。
“怎麼還沒睡？”他換了鞋子難得的對她笑了笑。
季菲看著他的眼，漂亮的琥珀色瞳仁，一直覺得如果他是個音樂家或者畫家會更有氣質，“你晚上沒吃飯，我擔心你回來肚子餓，你等一下我再熱一熱。”
安澤忽然拉住她的手，很溫柔，很溫柔望著她，“不用了，以後這種事讓陶管家做就是了。”
季菲很開心，她知道自己越來越不像話，知道自己越來越卑微，他的每一份溫暖或者施舍都能讓她滿足很久。
“我想親手為你做些事，因為不知道能做多久。”話裏總是帶著這麼多的傷感，她知道安澤看清了自己對布小諾的感情，那麼從此以後她便再也沒有一點點機會。
安澤忽然一愣，總覺得她的傷感也感染到了她，“剛見過了夜少，我會讓她回到我身邊的。”
季菲依然笑著，如此寬容如此坦然，親口聽他否決了她的機會，她有著比想象中還要承重的悲傷，可是這樣也好。公平競爭，不要再去恨，不要再因為恨而錯過一切，如果他這樣就放棄了布小諾，那麼也不值得她季菲這樣用心對他了。
她為他夾了些菜，溫柔如水，“恩，這些年你錯過了很多，很高興看到你不再壓抑自己。”
安澤得到她的肯定和鼓勵，覺得心口順暢了許多，笑容便越發明亮了，這才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笑容。
“你……”
“我過兩天就搬走，好久沒有去公司是該去打理一下了。”季菲看了他很久，萬語千言化做最後一絲無力的笑容，“歡迎安董事長多多照顧我的業務！”這句話不陌生，很久很久以前，這是他們認識時她對他說的那句話。
也許，在季菲心裏，她打算回到從前，回到沒有他的從前，可談何容易？那麼，就讓時間停在那裏可好？
安澤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又覺得什麼都不合適，隻有勉強一笑。
有點空落，有點寂寞，到底缺了什麼他說不清楚，反正現在也不著急，如果哪天想起是哪裏出了的問題的話再叫她過來說清楚就是。在安澤的意識裏，季菲是永遠呆在原地不會亂走的那種女人。
季菲收拾好碗筷，洗過澡後忽然莫名跑進了安澤的房間，而當時安澤還在看電腦。
他很少見她這樣慌張，卻有難得一見的青澀，“怎麼了？”
季菲垂首，有些不安，“我剛剛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水，現在整張床都很濕，沒辦法睡。”
安澤苦笑，他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卻第一次沒有討厭沒有厭煩，合上筆記本往浴室走去，勾唇道，“那你就在這裏睡一晚吧。”
於是，季菲進了他的被窩，溫暖熏濕了眼睛。她知道自己沒出息，她舍不得離開他，哪怕是做一個替身也甘之如飴。
很快，他在她身邊躺下，他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這種幸福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而當安澤伸過手來的時候她突然拒絕了，“我有些累，早點睡吧。”
安澤蹙眉，不太明白她是什麼意思，然後便由著她窩進了自己懷裏。這份熟悉連他自己都訝意，也許他們早就習慣了彼此的身體吧。季菲哪裏睡得著，一整夜都看不夠他的眉眼，突然好怕天亮，好怕看到日頭。如果時間還能退回到過去，她寧願從來沒有遇見過安澤。
盛迪公司，總經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