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他流著淚說。
但他的話剛剛說完,隘口城垛上的那個弩手指揮就發出了淒厲的示警聲:“敵方騎兵!約兩千人,正在接近!準備——”
“放!”
圖穆巴麵前,這座簡陋的,隻有兩人多高城牆的隘口上,一片黑雲如驚飛的蝗群騰空而起,緊接著,羅多克攻城弩鬆弦特有的爆炸般的崩響才伴隨著被震飛的灰土傳來,他立刻舉起手裏的櫓盾,把整個身體和胯下的戰馬都籠罩在櫓盾的保護範圍之內。
他的速度沒有減慢,反而好像受到了什麼刺激,進一步飛馳起來。
整個騎隊都飛馳了起來。
羅多克人都知道,他們的勁弩是無堅不摧的,正是憑借著這些隻有最精銳的軍隊才允許擁有的重攻城弩,他們才得以一次次擊退擁有最精銳重騎兵的斯瓦迪亞和擁有最精銳野蠻人步兵的諾德人的進攻,在他們的重攻城弩麵前,沒有任何盾牌能夠經得住幾箭。
這當然包括他們手裏的櫓盾。
這些櫓盾,還不是羅多克精銳步兵配備的城牆般的鑲鐵葉的重型大櫓,這些櫓盾隻是為了裝備騎兵才特別訂做的輕型櫓盾,用料最省,重量最輕,擁有全卡拉迪亞騎兵盾中最大的覆蓋麵積,旨在提供大麵積的一到兩次的打擊保護。
但是現在,對方的叛軍手裏擁有的,就是羅多克最精銳的殺人武器。
這樣的盾牌,在羅多克引以為傲的攻城弩麵前,簡直比一張紙堅硬不了多少。
暴雨一般的勁弩矢,鋪天蓋地的覆蓋下來了!
就好像庫吉特草原上八月天常見的雷暴雨一樣,轟隆隆的雷聲般的馬蹄聲中,無數盾牌破碎的聲音,好像冰雹混合著雨水砸下來。
烈馬哀嘶,人慘呼!
但這陣慘烈的箭矢覆蓋下,居然沒有一個人後退,甚至連騎陣都沒有被打亂,不少人明明已經被弩矢貫穿了,身體還緊緊抱在馬背上,他們即使是死,眼神都堅毅而充滿怒火地盯著近在眼前的隘口。
圖穆巴也中了一箭,一根弩矢射穿了他的櫓盾,連帶著緊握著櫓盾的左手,從左手內側刺探出來,但他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在第一波箭雨結束之後,他第一個揮舞著直刃砍刀,衝出這片血肉模糊如修羅場一般的路段,閃電般刺向隻有一座簡陋木門的隘口。
跟在他背後的,至少還有一千七百多名騎士,雖然他們的盔甲已被射穿,盾牌大多破碎,但他們根本沒有感覺到身上的傷痛,隻知道跟著圖穆巴,跟著眼前不斷飄蕩著向前的綠色絲絛氣質。
好像有千萬人在齊聲呐喊,他們的聲音甚至蓋過了踩在地上的馬蹄聲。
視死如歸!
這樣慘烈的沙場氣氛,讓隘口城垛上的弓弩手們失魂落魄,他們已經無法冷靜地上弦,將手中強大的殺器指向麵前的同胞。他們哆哆嗦嗦,甚至萌生出了退意,再無法組織起有效地第二輪齊射。
就是這麼幾秒鍾的時間裏,處在騎陣最前端的圖穆巴伯爵好像飛了起來,第一個衝到了隘口之前,擺在他麵前的,是層層疊疊的三排拒馬長槍。
他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手裏的直刃軍用刀掄足了勁道,接著馬力,一刀就把第一排的拒馬砍開。他接著飛躍而起,從第二層拒馬刺上險之又險地飛越了過去,等到第三排拒馬時,他直接用長刀將之挑飛。
做完這一切,他已經氣喘籲籲,卻完全沒有停歇的意思,戰馬更是長嘶一聲,徑直竄到了隘口緊密的木門下。
透過這扇早有破損的木門,圖穆巴甚至都能看見裏麵排布得密密麻麻如同堅城的羅多克步兵方陣。
他唯一做的,就是再次揚起手中的直刃軍用刀,全身的力氣,連同胯下戰馬的衝力完完全全地集中在刀鋒之上。
然後,一刀如同經天的流星,滑進兩扇木門緊閉的縫隙,狠狠劈在後麵的木門閂上。
“卡崩”一聲悶響,半指厚的直刃軍用刀被巨大的衝力折斷,鐵屑飛濺。
與此同時,圖穆巴的戰馬似乎也發了性子,一頭撞在緊閉的木門上。
仿佛城牆倒塌的巨響,緊閉的木門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脆響。砍斷一半多的木門閂,在戰馬拚死的衝擊之下,居然斷開了。
隘口大門,被圖穆巴打開了!
圖穆巴也被戰馬垂死前的衝擊拋進了內城,當他昏頭脹腦地從地上爬起來,身後的騎隊已經如出閘的猛獸,湧了進來,自動在他身旁分開兩股,一往無前地刺向對麵堅實如城牆的步兵方陣。
轟隆隆的馬蹄聲中,那邊傳來最後一聲有力量的號令:“穩住陣腳,迎接衝擊!”
然後,是仿佛潮水拍碎礁石的轟響,馬嘶狂吼,被刺倒的騎士和被撞飛的步兵在空中亂飛,破碎的櫓盾和折斷的刀槍四下飛濺,圖穆巴再聽不到清晰的號令聲,耳朵裏隻充斥著亂紛紛的喧囂、喊殺和垂死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