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就曆史發展觀而言,吾輩自受教育之日起,頗受唯物史觀熏陶,加之“大公無私”之喧囂和唾棄“異己私利”之教訓。故對於世間現象和問題的看法與認識,基本都是“非黑即白”、“唯我獨尊”。昔日,吾於殘紙破書之中,偶或覓得一二段故事,對於裏麵隨處可見得古代中國社會之生命輪回、君權神授和佛道德行等等,均深感難解,卻又總有一種子虛卯有、曼妙飄忽的覺悟。八十年代的十年,於博讀泛思、茫然獨行之間,其實有意無意之中就是在對比、理弄和感概著上述的自我之身心感受而已。
1992年3月20日周五
考試過後,難得在樓下平房裏靜坐,故寫得東西也甚少了!
距上次筆記間,一直在讀蔡東藩《宋史通俗演義》和吳澤《中國曆史大係:古代史、殷代奴隸製社會史》以及小讀物《五代十國》。
自夏商周立國之初,到曆代王朝帝國,尤其在中國大地漢人當政之形跡,可謂均是“智巧”、“勇勢”之交搏,其中離奇古怪、五花八門、陰陽交錯、腥風血雨等伎倆才幹,無不登峰造極。而今中國的青中年,因解放後文化藝術被專橫獨斷所禁錮,對於曆史,尤其是社會政治性曆史資料,能夠了解和掌握得極其有限;即便是用心學習者,也是用一種偏頗的眼光來審視,一般不容易進行客觀性思辨。馬列主義雖然難以割舍地與中國民眾思想、語言和行為之聯係,且相互滲透並融合著,但其能夠融合多久,能夠融合多深,則已經都是個問題了。中國數千年文化傳統、民族精神和立國為人之綱常,有其“基因”性的遺傳因素和物質條件,任何社會的科學性研究和理論,都不能拋開這種民族性基礎,而在這裏那兒妄談社會形製、人的思想精神和行為外貌。也就是說,中國真正的未來,如果不是民族文明自然性的發展和進步,那必將走向一條民族精神悲劇化的滅亡行程。縱觀世界,任何一個民族都沒有像東方中國一樣,有如此古老、長久而坎坷的新舊文明成長軌跡,即在高度智能、稚幼心態以及生活極端窮富的跌宕矛盾中,卻又持續交織地前行過。隻要“詩、書、禮、易、春秋”之典籍存在人間,華夏文明之精神和實踐者必將不乏見到,並不斷湧現。因為,社會存在的“道”、“德”上的真理,非為馬列主義才發現,而是亙古即有,僅是每一時代的“聖賢”、“智人”或其領袖們給予描述、表達出來的文字符號及其排列組合上有所差異和不同。但是,其思想內容,尤其在時代社會效果和價值意義上,是完全一樣的。
在中國宗族、祖宗或言宗教文化中,有一種不言為“明”而言則並“不明”的教條和思辨。社會進步到今天,再宣揚類似“大智若愚”、“狡黠詭辯”的理念,有百害而無一益。世界上任何政治、文化、科學性的知識理論,其哲學意義上的本則或言真理性,是可以理喻的,也是能夠達到“知之”境界的。但是,隻要社會尚且存在時間、空間上的真實性差距,任何社會都難以達到所謂“大一統”為完美的理想境地。世界的“美”之所以被人世間推崇並渴望著,就因為有差距、有對比、有不同的存在。懂得並認知這裏麵的道理,對於矯正一種因個性偏狹而帶來的群體性錯誤觀念,不僅是大有裨益,而且是解決問題的根本和關鍵。
1992年4月10日周五
近讀蔡東藩《明史演義》,間閱《毛姆傳》,從中對比東西方社會的差距和共性東西。思考之中,難以擺脫吳澤先生所說,中國社會的今天,源於自古土地為君王所擁有,社會中從來未有真正的自由貿易和私有之製;中國科技不發展,源於重文輕利的教育以及沒有擁有自我財產上的自覺。若由此思路推演,仿佛西方的今天乃是中國的明天。如此論斷能否成為事實?其是否合乎社會進步的規律性?對此,吾雖懷疑之,但就眼下政體,無論中外古今,似乎未曾有過,其貌似穩中有進,而實質危機四伏。群龍無首,民眾盲隨,似乎同仇敵愾之相,卻非萬眾一心之質。西方此狀,有土地財產自恃,尚可無恐;而中土失衡,群起爭利,無恃亦無恐。唯明確新社會發展理念,拋卻小團體和一己之私利,才有可能的光明之未來。
(2014年10月11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