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今生 悲歌(1 / 2)

一連幾日風和日麗,沒料喜日前夕突然下起了雨,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打濕窗上雙喜、簷下燈籠後便不見了蹤影。園中翠色如翡、卵石似玉,水染過的紅更是格外豔麗。卿卿伸出纖纖玉指,看眼窗外火紅再看看指尖蔻丹,似有不滿地小聲道:“不夠紅。”

婢女們聽了忙碾碎罐裏千層紅往她手指上敷,隨後用棉布裹緊,剛剛弄好又有幾人捧來金飾玉器讓卿卿挑,冰種玉鐲、綠珠彩絲簪皆是世間無二,卿卿饒有興味地試戴幾件,旁若無人地在妝鏡前撫著鬢處反覆端詳,被蕭清寵上天的女子看來也是俗不可耐,婢女們暗自嘀咕,時不時地拋幾個眼神竊笑,這時忽然有人進門,她們一見是蕭侯忙低頭做出端莊貌。

“喜歡嗎?”

蕭清進門徑直走到卿卿身後,兩旁站著穿紅戴綠的如花美婢都似路邊野草,他都懶得抬眼。聞聲,卿卿依舊對鏡扮裝,隻淡淡地道了句;“喜歡。”

蕭清聽後莞爾一笑,兩手搭上她雙肩輕輕捏揉,手上使的勁道輕重得當,正好緩去她肩上酸疼,卿卿望著鏡中人影巧笑嫣然,纖纖玉手搭上他的手背隨後嬌嗔道:“喜日前不能相見,你來作甚?”

“想你便來了,幹嘛管那些俗話。”蕭清不以為然,邊說邊往她脖處吻上,嬤嬤見之忙給下人們使上眼色,接著踩著碎步識相退去。閑人散盡,卿卿故作嬌羞抬手將他推開,纖腰一扭便起身躲到簾後,碎碎流蘇劃過手心,蕭清追著餘香上前,掀起銀紅紗伸手一勾,眼看美人落入懷,她又靈巧扭開閃到別處。

“我們說好了的,你不能食言。”卿卿笑道,一簾相隔,她的嬌容影影綽綽。蕭清駐步簾前緩下心神,等了這麼久何必在乎再等一天?想著,他勾唇淺笑,道:“那就等到明日洞房花燭,到時看你能逃到哪兒去。”

卿卿咯咯直笑,歡喜之時不知從哪兒起了哀歌,這歌聲悲愴悠揚,聽來傷心至極,她斂了嘴角走到窗邊凝神聆聽,隻聽他們唱道:“國衰即亡不複兮,山河無色悲戚兮……”

悲歌蕩在耳邊嗡嗡直響,卿卿忍不住輕問:“是誰在唱?”

蕭清輕蔑冷笑,主:“是群貪生怕死之徒。”

卿卿垂眸思忖,她並不知趙墨大軍已壓至邊境,在牆外高聲吟唱的是忠義之士以及無法逃難的百姓。如今趙墨已打到家門口,蕭清仍一意孤行硬要娶個喪星為妻,將士為其守城門,他卻留家做新郎,這悲歌唱了一天一夜,仍沒能打動蕭侯鐵石心腸,十七日清晨,侯爺府中便鑼鼓喧天,滿目的紅奪目耀眼。

卿卿如願以償穿上了嫁衣,望著鏡中倩影她真不知是想要這身衣裳還是想要那個人,耗盡芳華總算是等到了這天,鏡中人兒不比二八時嬌豔,眼中也是蒼桑沉澱,她想笑,可對鏡望著紅妝連勾下唇角的力氣都沒了。不知為何這幾天老是做夢,她時常會看到蕭涵或坐或立或躺,如同此時鏡中虛影纏在左右。他的手就搭在她肩頭,青灰色的臉死板著,薄唇抿成一條線,明明是豔陽天,有他在旁她就覺得如同三九嚴寒冷得發抖。

“我在等你,為何還不來?”他一直說著這句話,語中怒意十足。卿卿躲得過人躲不開鬼,哪怕閉上眼都能看見他,人之將死愛恨皆無,她隻是不甘心受其擺布,不相信脫不了他的掌控。

“哪怕飛灰煙滅,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滾!”怒氣湧上,卿卿操起手邊茶盞砸向妝鏡,“嘭”的一聲驚天動地,茶盞應聲而碎,鏡上水跡蜿蜒而下,虛糊了那張青灰色的臉。婢女嬤嬤嚇得魂不附體,忙撿起碎瓷口中直念:“歲歲平安!歲歲平安!”

卿卿回過神,看到眾人的驚詫之色不由一怔,側首看去鏡中人仍在,冷冷的笑頗為得意。

吉時將近,侯爺府中爆竹聲聲而城外卻是金戈鐵馬,一大早小卒已經送來三次急報,說西夏大軍兵臨城下求蕭侯決斷。蕭清聞後不語,在衣鏡前整襟正冠,過半晌竟然隻問了一句:“這身裝扮如何?”小卒氣鬱得都快嘔血,正準備回去稟明守將,蕭清硬是把他留住,說喝上杯喜酒才能罷休。小卒放眼望去,這廳院中上百桌喜宴空空蕩蕩,人少之又少,再多的紅也衝不去這悲涼之色。祭完先祖後已經日上三竿,又有人上門通報說趙墨下了最後通牒,若他們再不放人就要打進來。蕭清稀溜溜地吃著麵條,頭都懶得抬下,隨後雲淡風輕地回道:“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