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親愛的唐慧蘭姐姐也得完蛋?她守袁大帥已經守了N年,賠上整個青蔥歲月,到時候豈不比自己還可憐?艾晚晴激靈靈打個冷戰,狐疑地瞪大眼睛。杜朝暉打開話匣子就止不住,加上對艾晚晴剛才的舉止有氣,恨恨地道:“不用懷疑,古龍說男人才懂得欣賞男人,以前有老爸罩著,我懵懵懂懂。現在獨自在杭州掙紮,晚上睡不著時也開始思考他媽的狗屁人生,漸漸明白不少事兒。”
被袁大帥和唐慧蘭的事情刺激,再聯想到自己,艾晚晴重新陷入低穀中,喘息一聲隨口問:“你看明白什麼啦?”
老爸和小三的身影一下子出現在腦海,隨即被老媽憔悴的麵容取代,長輩的感情糾葛他幹著急沒辦法,隻能在夜深人靜後哭泣,沒有人理解杜朝暉的痛苦,某種意義上說,他不得不用無憂無慮來化解內心的悲憤,和艾晚晴裝優雅是一個道理。越想越恨他惡狠狠丟了啤酒罐,咬牙切齒地道:“一切都是他媽的扯蛋,走吧,易湘寧委托人幫你裝修工作室,估計已經搞好了,一起去看看。”
熊三易湘寧早就對艾晚晴有意思,隻是礙於人家名花有主,光流口水流鼻血幹眼饞不敢動手,如今機會來啦,寧殺錯唔放過,為什麼沒積極行動哪?杜朝暉壞壞地想。他不知道,易湘寧這些日子相當鬱悶,因為老家來人啦!
窮鄉僻壤的人出來混,出息了千萬要牢記項羽衣錦還鄉的杯具,無論怎麼得意也別回家嘚瑟,一嘚瑟就有無盡的麻煩。得益於杭州電子商務的興盛,漂了三年不但還清了家裏的巨額欠債,還幫老子修了新房。痛並快樂著的易湘寧小有成就,其實勉強能算小康,隻不過屬於潛力股而已。他怎麼也想不到,此舉給他增添了一項勞心費神的義務:幫家鄉的小孩找工作。
現在大學生不吃香,就業困難,於是家鄉親戚朋友街坊鄰居的小孩畢業後都來投奔他。起初易湘寧礙於臉麵,也深深知道找工作時拚不起爹拚不起媽的苦楚,因此盡量幫忙。但時間一長就麻煩了,他簡直成了老家那個偏僻鄉鎮的就業中心。
有些人純屬姨媽的鄰居的二大爺的幹兒子的發小的朋友,何止不認識,易湘寧根本沒聽說過,與他家的關係即使八百杆子也打不著,但人家千裏迢迢投奔,事關老子和娘老子在家鄉的名聲,為難也得忍著,不能摔臉子,隻好到處拜托朋友幫忙。
沒有關係的最容易辦,小孩不敢挑剔;有點關係就蹬鼻子上臉,不但不體諒易湘寧的難處,反而對工作挑三揀四,自己混不好就回家嚷嚷易湘寧不夠意思。
更要命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真有關係那撥,活活能把易湘寧坑死。七大姑八大姨爛眼睛的二舅母,往往親自護送孩子來杭州,小輩找工作老輩旅遊。小輩明明是個跳蚤卻不知天高地厚相信自己是龍種,隻想坐高位發大財,張嘴白領閉嘴CEO,氣得易湘寧恨不得把他變成UFO;老輩更難對付,吃著樓外樓的名菜,溜達著蘇堤,品著龍井,還不忘憶苦思甜,好像沒有他們易湘寧就活不到現在。
廣東人有言:天上雷公,地上舅公;山東人有言:爺親有叔,娘親有舅,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提醒後輩舅舅惹不得。二舅的兒子畢業在即,老人家提前來杭州替兒子打前站,易湘寧豈敢怠慢,連續陪了好幾天,好吃好喝供著,賓館開房住著,西湖邊轉悠著。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老人家今天起駕回家,參觀完易湘寧的公司,臨上車時二舅開始最後的交待:“太小啦,和胡傳魁的曲線救國軍差不多:十來個人,七八條槍。你表弟好歹也是211大學畢業生,當年在咱鄉裏成績數一數二。上你這兒不行,怎麼著也得是家名企,看上去得像點樣子。反正我可把他交給你啦,他混不好我找你老子你娘老子算賬。”
“他想來我還不想要哪。”易湘寧在心裏暗自發狠,嘴上卻如同抹了蜂蜜,“二舅,他成績那麼好,不如讀研,考公務員也不錯,出來打工可惜啦。”
千哄萬哄總算把二舅送上火車,鬆了一口氣的易湘寧騎公租自行車奔向熊三杜朝暉的飯店。路上想起舅舅的殷殷囑托,想起老家,想起自視甚高的表弟,不知為什麼思緒突然飄出很遠,令他感慨萬端,三年前的一幕永遠無法忘懷。
那天,易湘寧佇立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周圍是打小就熟悉的景觀:湘江義無反顧北去,滾滾濁流走得毫不留戀毫無人情味兒,本地人常常歎息,指責湘江不養湖南人,離開時帶走了此地的人才和靈氣。要不然毛澤東當年也未必會那麼感歎: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兩岸不算密集不算高大的農民房中間,是綠茵茵的稻田菜田魚塘荷塘,田埂塘邊房前屋後點綴著樟樹桔子樹柚子樹,甚至還有高大的合歡,道路兩邊則是郭沫若差點嘔出心肝肺歌頌的銀杏。偶爾有白鷺在前方滑翔,它們不懂得易湘寧的憂傷,歡快地到處覓食。
桃花汛正泛濫,肥沃的河水滋養著河灘上的花草樹木,使江岸護坡煥發出勃勃生機。最顯眼的是蘆葦,下部的葉片還沒來得及脫落,莖稈已經躥起老高,它恨天高恨地矮,等不及把葉片變成老綠,也等不及軀幹變粗壯,一心向往頭頂的天空。
江水上涼津津的,易湘寧蹲下去洗手時才發現,大半年來腳上的耐克旅遊鞋跟隨他東奔西走,風裏來雨裏去無數次丈量家鄉的土地,如今年事已高,由帥帥的耐克牌變成呲牙咧嘴的鱷魚牌!
一瞬間他像走進證券交易大廳的資深股民,心裏一片茫然。
雖然是希望無限的春天,但臨近中午的陽光也有點難以忍受。強烈地照射仿佛提醒他,接下來的日子將更加殘酷。人所共知,湖南赤日炎炎的夏季,不似火燒勝似火燒。站起來時易湘寧歎口氣,甩甩手上的水珠,下意識地拉過一根蘆葦,嗅嗅葉子的清香,抬眼望望不遠處的家,那裏有他的老子和娘老子(湖南話:爹媽),可他沒有勇氣走進家門,沒有勇氣麵對愛他嗬護他老子和娘老子,隻能躲遠遠的偷窺兩眼。
他在等待兩個死黨,或者叫合作夥伴。如果按照創業時野心勃勃的憧憬,該叫合夥人或者叫股東。
如今,該散夥啦!
大四下半年,一般學生不是準備畢業論文就是琢磨找工作,稍微各色的玩黃昏戀或者考研。學曆史的易湘寧瞧不起周圍同學的庸庸碌碌,覺得他們沒有理想甚至沒有靈魂,作為一本大學生,怎麼能錯過眼前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時代?
早有準備的他決定創業,聯合幾個在網上熟悉好久的大學生一起開發軟件,打造一個結結實實的商業帝國。來自五湖四海的兄弟,肯定能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像梁山兄弟一樣,齊心協力幹一番事業,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