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即將開始的都市生活,對於打小在村寨長大的劉嘉威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畢竟那一方水土浸潤了他的血液骨頭和靈魂,難就難在怎麼跟薛美麗解釋。父親希望他回去苦幹三年,等村寨的日子紅火了他再出來經營自己的生活。對於父親和村寨來說三年不長,可對於碩士畢業的薛美麗來說,能等劉嘉威三年嗎?回去搞農家樂很可能意味著分手,但劉嘉威舍不得。
放棄薛美麗比放棄都市生活難多啦。
連薛美麗自己都承認,在校園中她一點也不出眾,也甚少跟男生來往。劉嘉威則不然,學習刻苦不說,自幼的熏陶幾乎令他的舞姿和唱功達到專業水平,而且還沒有明星的做作,興致所來一曲《高原紅》唱罷,大家都認為他比容中爾甲還容中爾甲,因此自然是女生的寵兒,是學校各種晚會不可或缺的主角。薛美麗喜歡看劉嘉威表演,但從來沒指望能獲得對方的青眼。以至於捧著花束、高大帥氣的劉嘉威示愛時,薛美麗居然沒敢伸手,還以為劉嘉威拿她找樂。
後來劉嘉威才坦白,薛美麗的氣質吸引他。表揚女生氣質好,等於貶低女生長相,一般人這樣說肯定是賣弄輕薄,但薛美麗相信真誠的劉嘉威不會那麼缺德。
薛美麗的氣質是什麼哪?就是李雷看中的靜。從傳統審美角度看,以艾晚晴為代表的東北女人——甚至泛指黃河以北的女人,屬於豪放派,像蘇東坡豪情萬丈的《大江東去》,玩文藝時也僅僅適合學搖滾,站壺口瀑布旁麵對滾滾濁浪吼天吼地高歌: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慷慨大氣火爆,標準的惹不起係列:喝酒不吃菜,光膀子紮領帶,自行車八十邁,肚臍眼露在外。
而以唐慧蘭為標誌的浙江女人則屬婉約派,素麵朝天不施粉黛,吳越軟語如同糯米飯一樣潤澤香甜,自然而然帶著楚楚動人的風致。像林黛玉,靜悄悄如雪中紅梅,千回百轉地感歎: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浙江女人的美體現在靜態,如淡雅的水墨畫,不驚豔不惡俗,愛美但決不刻意去模仿「新潮」。茶葉林間一襲青衫一頭秀發,照舊洋溢著出眾的品味和內涵,素潔的外表遠離浮華、粗放和喧囂。可以想象當年浣紗的西施佇立在河邊,也如一尊精美的越窯瓷器,值得人遠觀近瞧細細玩味,讚歎不絕。
薛美麗就憑這樣的氣質,深深吸引了劉嘉威,看見她劉嘉威總覺得像看見寨子前麵的小溪,流水潺潺清清爽爽。能不能跟薛美麗坦白,請她跟自己一起回去奉獻三年哪?劉嘉威想都不敢想。
出身富陽小康之家的薛美麗,去雲南旅遊看新鮮估計樂意,如果在那裏生活,別的不說,光是雲南幾大怪就夠她受的。
摘下鬥笠當鍋蓋,四個竹鼠一麻袋,三隻蚊子一盤菜,螞蚱能做下酒菜。
一個習慣都市生活的小女生突然進入如此原始陌生的環境,等於把寵物丟進亞馬遜森林,如何適應?人家父母又如何放心?又憑什麼讓薛美麗跟著自己去受罪?說好在杭州一起打拚,和和美美過小日子,現在呼啦啦變臉,大丈夫言而無信何以立世做人?理由根本就不成立!薛美麗肯定認為他變心啦!苦惱的劉嘉威呆坐在蘇堤大柳樹下,完全忘記今天心愛的女友會來,直到夕陽西下,也沒想出好主意。
此刻,薛美麗正開著一輛嶄新的桑塔納駛進杭州,按照導航儀提示向萬塘路的攜職旅社。盡管不明白劉嘉威為什麼改變主意,沒回雲南也不去她家,但她還是很高興,父親送她一輛汽車作為畢業禮物,母親幫忙置辦了全新的床上用品,以後她就和劉嘉威安安穩穩在杭州過小日子,先租房後買房,要不了三五年一切齊活。
在學校盡管也卿卿我我,但畢竟老師同學看著,而且家裏不可能給那麼多錢讓他們花前月下,如今好啦,兩人正式上班,都拿著不低的工作。將來的生活令薛美麗異常興奮,告別父母時她幾乎帶著新婚似的羞澀,甚至兩腮都起了淡淡的紅暈。離開家時她的心比桑塔納發動機運轉的還快,當務之急馬上租房!到攜職大門口時她居然沒有暢想相逢的喜悅,卻琢磨跟劉嘉威一起出去吃張生記老鴨煲。
在一起已經兩年多啦,因為生在邊陲、人際關係相對簡單、思維更簡單,在今天的都市人看來,劉嘉威耿直而天真,腦袋缺根筋。喜歡就喜歡,討厭就討厭,從不勉強自己掩飾自己。缺少現代人的狡黠和算計,不懂得虛偽的應酬。甚至有人直率地認為他無法適應都市生活,搞不好哪天被人賣了自己還不知道。不過劉嘉威對於未來的杭州生活卻充滿信心,他成績好,將來主攻技術,不必應付複雜的人際關係,再說身邊有精明的薛美麗打理一切,還有什麼好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