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卿眯著眼定定地看著那雲,隻覺腦中一片空白,似乎有一團模糊在緩緩靠近,更近了——赫然便是兩具屍體,被水浸泡過的屍體早已變了形,慘不忍睹。
林少卿使勁甩了甩頭,可是那屍體卻仿佛如影隨形,更加清晰起來,直往他臉上逼過來。近到無可再近之時,兩屍的眼睛卻忽然張開,可是那裏麵根本不是曾經溫柔如波的眼神,卻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直欲把林少卿吸進去。
“啊!”林少卿大叫一聲,雙手緊緊箍住腦袋,恨不得把腦袋揉碎了才好。
“種種因果皆是前世,你喝了湯便再無牽連。”孟婆的聲音卻仿佛是一桶冰水,刹那間林少卿腦中的幻象便已不見。
林少卿定了定神,慢慢抬頭望向陸藍江。後者卻是一臉平靜,眼神裏沒半點波瀾。
“你如何知道這一切?我為什麼應該相信你說的一切?”
陸藍江似乎在思索著如何應答,胡不歸卻已上前幾步,直走到林少卿身邊,執起他手,溫言道,“罷了,背著這麼多記憶太累,你先去吧,我隨後就來。”轉臉看向孟婆,又道,“再拿一碗湯來!”
林少卿神色遊移不定,眼裏的懷疑之色卻慢慢濃起來,終於出聲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是不是聯合起來在騙我?”
胡不歸冷了臉,卻努力控製著聲音的平靜,淡然道,“既然你已決定放開,就該堅持這個主意,輕輕鬆鬆去重新做人。如意也好,朱紗也好,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林少卿憤然甩開胡不歸的手,恨聲道,“陸藍江說的根本就是假的,定是你要他來騙我,定是你謀害了朱紗。”
胡不歸身子晃了一晃,幾乎摔倒。再抬眼起來已是熱烈盈眶,顫聲道,“我對你的心,你到現在還不明了?我怎麼會去傷害你真心喜歡的人?我怎麼忍心讓你傷心?”
“我隻想知道,朱紗到底是怎麼死的?我要知道,我要無怨無悔地去重新做人。”林少卿卻堅持著,狠絕的眼神直盯著胡不歸。
陸藍江終於開口了,聲音卻平靜地可怕,道,“我說的全是實話,因為我才是朱紗。”
這話仿佛是一道響雷,震得林少卿和胡不歸都駭然變色,獨有孟婆依舊臉色平靜,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四周一片寂靜,隻聽得林寶粗急的呼吸聲,他腦子亂成一片,隻駭然地東張西顧。
許久,孟婆終於道,“這是一筆糊塗帳啊。前事根本已無法追究,你們兩人皆安靜地去投胎吧。”
林少卿仿佛根本沒聽見孟婆之話,從陸藍江說出那話起,他便直直地盯著陸藍江,奮力想從他身上看出朱紗的影子來,可是卻隻能見到那和自己相似的容顏。
“你怎麼會是朱紗?”終於把住話問出口,林少卿幾乎花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昨日去了地府,我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朱紗,我根本不記得我為什麼會投胎成你的容貌,我一點都不記得。所有這些我都不記得,可是卻突然全到了我腦子裏,種種前緣後事。”
“你全記得?”林少卿急切問道。
陸藍江卻把臉轉向胡不歸,慘然道,“盡管我已知道一切,可是我不接受那一切,我隻是陸藍江,我不認為我有前世。我隻知道我今世負了你,我永遠對你不住,我不要那前世。”
林少卿睚眥俱裂,壯若瘋魔,揚天道,“怎麼會?怎麼會?”
胡不歸早已泣不成聲,伸手便去拉林少卿,道,“少卿,少卿,別這樣。”
林少卿猛然甩開她手,尖利的指甲卻在胡不歸的手上劃下了深深的指痕,鮮血立即滴滴滲出。胡不歸卻不覺得手疼,隻覺心疼更甚,仿佛便是在絲絲滲血。
靜立一邊的孟婆卻輕輕歎息,道,“可憐人啊!”說罷,便舉著孟婆湯走至林少卿身邊,道,“可憐人,放開這些吧,重新開始。”
孟婆的聲音仿佛有叫人平靜的力量,林少卿立時平靜下來,茫然轉向孟婆。
癡立片刻,林少卿卻忽然伸手推開那湯碗,低聲道,“我不去,哪裏都沒有朱紗了,至少我記憶裏還有朱紗,我不能忘卻她,我寧可永世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