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曉笙是個好姑娘，這是身邊所有人的評價。韓曉笙一直和媽媽相依為命，親戚朋友都覺得這小姑娘從小機靈乖巧，成績也名列前茅，在大人眼裏看來這就是好姑娘的標準。老師覺得這女同學不錯，不打不鬧，安安靜靜，時不時還能為班級裏爭些名次。常常能聽到別班老師一臉豔羨與嫉妒的語氣說：“唉，你們班那韓祺笙又把這第一名搶跑了，唉，這季度獎金又沒人跟你爭了。”同學們覺得班上第一，一點都不傲氣，能和善的幫自己解決不懂的問題，是個不錯的同學。除了這些，韓曉笙別的好，也沒人能講得上來。韓曉笙覺得自己好嗎？她對這個問題是疑惑的。小學時，在同齡人中比較，韓曉笙個頭是不高的，人瘦也黑，跟個皮包骨似的，路上偶遇多年未見的長輩時，人都會熱情加一句：“孩子，讓你媽回去跟你弄點好吃的，別整天吃青菜，長身體呢！”韓曉笙從小到大都可以用“小”這個字形容，手小腳小,腦袋也小，好在五官不大但相配勻稱，唯獨那雙眼睛是繼承媽媽的優勢，大而且亮，這給韓曉笙平添了不少的靈氣。總的來說韓曉笙屬於全身協調但不易引人注意的女生，換而言之，長得還算安全。15歲，韓曉笙背上了很大的帆布包離開了自己從小生活得雨亭鎮來到了縣中心一中上高中，學校是不錯的，韓曉笙的成績鎮上前三，比縣一中的錄取分數線還高上了那麼十幾分。能收到這份錄取通知書，韓媽媽自是高興壞了，立馬開始準備酒菜宴請鄰裏的親戚朋友。韓曉笙記得她和媽媽一起住的小屋唯一這麼熱鬧的一次是在自己十歲生日的時候。小鎮上有個習俗，小孩周歲、五歲、十歲，老年人大壽，平常紅白喜事，小孩考高中讀大學、喬遷什麼的，都是可以請鄰裏親戚朋友一起在家好吃好喝一頓的，這叫“辦事”。去的賓客隨手肯定是要帶上禮錢的，這叫“趕情”。因此，送禮錢的人和送禮錢的多少就能看出賓客和這家主人關係親疏了。風俗過了就成了“惡俗”，所謂“辦事”最重要的還是在禮金這一塊，一般的人家算上親戚朋友鄰居同單位的，一次性禮金也能收到大好幾萬，碰上結婚、生孩子這種大事那就更多了，因此不斷有人借著各種由頭不斷宴請賓客，而有的人家雖有怨言但也隻得礙於麵子該去還是去。韓媽媽本不是賺這種無良錢的人，韓曉笙十歲那年，失蹤了七年的爸爸突然回來，且衣衫襤褸，胡子拉碴，已經沒了人的樣子，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麼。就隻是回來過了讓韓曉笙過了一個星期有爸爸的日子，那一個星期對於韓曉笙來說簡直是天堂般的美好，走路時韓曉笙的背都自然的挺直著。韓曉笙爸爸在回來第二天便開始走訪各家親戚朋友，提著大包小包的水果，每家每戶打著哈哈說：“我回來啦，以後他們娘倆就我護著，一眨眼閨女都十歲了，明天就請大家去家裏玩玩！”“孩子他大舅小姨明天都來，肯定招呼您好好的！”果不其然，韓曉笙十歲生日那天，家裏賓客滿座，大家一片喜氣洋洋。韓曉笙請了她最要好的夥伴文芳還有媽媽強烈要求跟她想好姐妹的那對龍鳳胎來念了生日祝詞，第一次對著那麼大的生日蛋糕許願，吹蠟燭，還有祝福，更重要的是媽媽臉上難得的開懷笑容，對於一直相信童話的韓曉笙來說，她那時就覺得自己是馬上可以坐到月亮上接受所有小朋友朝拜與矚目的公主。直到很多年之後，韓曉笙仍會拿出那天穿的紅色長裙和白色襯衣，想著曾經懷揣著公主夢的某一天。“哼，再也不用被二胖子嘲笑是沒爹的孩子了，順道要讓他把搶走的鉛筆還回來。”韓曉笙正得意的蹦跳著背書包回家，正想著怎麼在二胖麵前揚眉吐氣，猛地被迎麵一個農村婦女抓住了手臂。“曉笙，你怎麼才放學呢？”“快，回家看著你媽去，我一會再過來!”說話的正是媽媽的好姐妹陳阿姨，陳阿姨用急急的口吻催著韓曉笙回家，急忙的往自家方向趕。不明就裏的韓曉笙雖不知事情經過，但心裏恐懼油然而生，韓曉笙呆在原地片刻便扭頭飛奔向家門。到了家門口，韓曉笙驚呆了。地上一片狼藉，剛買的玻璃花瓶碎了一地的渣，那棱角分明的碎片片片都發亮得詭異，似乎等著要割破那些不小心踩上人的手指腳趾，直至鮮血直流。韓曉笙抬頭看見床榻上蓬頭垢麵的媽媽躲在角落裏捶胸頓足，邊嚎啕大哭邊失聲痛罵：“狗娘養的，你個殺千刀，你丟下咱們娘倆怎麼活，你怎麼不去死，你還回來幹什麼！”韓曉笙頓時腦袋一炸，這是什麼意思，她罵誰？爸爸？又走了？還是死了？韓曉笙越想越覺得可怕，等回過神來，韓曉笙已經滿臉淚水，卻發現床榻上的媽媽拿著一瓶敵敵畏正往喉嚨裏送。韓曉笙下意識地撲過去搶那個褐色的瓶子，但無奈力氣太小，被韓媽媽一巴掌扇在地上，韓曉笙頓時嚎啕大哭，但仍努力的去奪，卻又被用勁的推在了牆角。這一推，“轟”的一響，韓曉笙覺得眼前暈暈的，再也沒了力氣。說時遲，那時快，陳阿姨一把奪過韓媽媽手中褐色的瓶子，使勁往地上一砸，大聲嗬斥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你這一死，曉笙沒娘了，你還真指望那畜生回來認你的女兒啊！”韓媽絕望地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韓曉笙，顫顫巍巍地說：“曉笙，跟媽媽一起死吧，咱們不遭這個罪了，媽媽不想看著你一個人活得辛苦！”此時陳阿姨含著眼淚摑了韓媽一巴掌。“你這是在造孽，你女兒哪裏不好了，乖巧懂事，讀書又好，你怎麼還舍得她死，她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媽媽，我會聽......話的，我會......好好......讀書，咱們別死，我會養......你的......”韓曉笙已經泣不成聲，慢慢爬向床邊，哽咽著。瞬時三人抱成一團，哭成了淚人。隨著太陽照常升起，漫長的一夜已經過去，韓曉笙仍照常背起書包上學，起來時媽媽已經做好了早餐，屋裏也早已恢複了原樣，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隻是放花瓶的桌上多了一圈水印，空蕩蕩的。生活本就是這樣，如若一路向前，那痛苦便需留在昨日。鎮上本就不大，韓曉笙的父親又走了，而且還帶走了家裏剛收到的禮錢，應該全鎮人已經都知道了，因為韓曉笙下課的時候二胖和一群男生跑到她課桌前狠狠地嘲笑了一番。韓曉笙覺得委屈，躲在女生廁所偷偷地哭，回到課桌時，坐前排的文芳給了她一顆咖啡糖。“沒事，以後我還陪你玩！”說著便露出了上排的虎牙，這是韓曉笙感受到的最初的友誼，她是很喜歡咖啡糖的。但此後的韓曉笙話越來越少，除了能做的家務事，其餘的時間就是和文芳在寫作業。韓媽辦酒不僅是因為高興，還是因為韓曉笙上高中的學費。韓媽工資本就不高，剛好這一年碰上下崗，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本就不容易，還需要為生計發愁，韓媽隻得腆著臉去各家親戚朋友打招呼。這個情況親戚朋友還是很諒解的，那一天前來祝賀的人絡繹不絕。韓曉笙躲在角落裏摸著那件紅裙子，顯得悶悶不樂。到校第一天，是韓媽陪著的，和韓媽一起辦完入學手續，韓曉笙順利的成為了一名住讀生，縣一中抓得緊，每個月隻能回家一次，平常周末都用來補課。臨走前，韓媽帶韓曉笙在學校門口吃了碗熱幹麵，並給了她200塊作為生活費，叮囑她一定要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