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初戀 (6)
這是一條含金的細鏈,綴著紫晶、黃玉、珍珠和水晶,是湯姆舅舅給她的。她非常喜歡這條項鏈。當她從脖子上取下來時,目光愛撫著它。那男人好奇地問:“這條項鏈貴重嗎?”她回答:“我想挺貴重的。”斯克裏賓斯基在碼頭上說:“那上麵的寶石和珍珠都是真的,它值三至四英磅。”厄秀拉看得出他不同意她這麼做。她對船上的人說:“我一定要給你的孩子這條項鏈,可以嗎?”他臉紅了,把視線移開,望著夜色。“不,”他說,“這不該由我來說。”那女人好奇地從門洞裏大聲喊:“你爸爸媽媽會怎麼說?”厄秀拉說:“這是我自己的。
”她拿著那串發亮的項鏈在嬰兒的麵前搖晃。孩子張開了小手,卻抓不住。厄秀拉把寶石項鏈放在小手上,幫她抓緊。孩子揮動著露出來的一小段鏈子。厄秀拉把自己的項鏈給出去了,很傷心,但她並不想要回。寶石項鏈在孩子的手裏晃了晃,落到積滿煤粉的艙裏。那男人崇拜地、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去拾。厄秀拉注意到那幾根粗糙矬鈍的手指摸到了珠寶堆成的小小一丘。他手背上的皮膚曬紅了,直楞楞的金色汗毛閃著光。不過,厄秀拉喜歡這雙瘦削、結實有力、能幹的手。他拾起項鏈,仔細地把粘上的煤粉吹掉,捧在手心。看上去他平靜又專注。他把手伸出來,結實的黑手心裏一小撮閃閃發光的金鏈。
他說:“把它拿回去吧。”厄秀拉聞之一喜,更堅決了。“不,”她說,“這是小厄秀拉的了。”她朝孩子走過去,把項鏈掛在孩子溫暖柔嫩的小脖子上。一陣慌亂之後,當爸爸的俯身對著他的孩子說:“你該怎麼說?是不是說謝謝?厄秀拉,是不是說謝謝?”
當媽媽的在門邊,帶點討好的神情笑著說:“現在她的名字就叫厄秀拉了。”她走出來,仔細打量著孩子脖子上掛的項鏈。厄秀拉?布朗溫說:“這是厄秀拉,是不是呀?”當爸爸的既是獻殷勤,也是出於直率,以親切又向往的神情抬頭望著她。他被征服了的心靈熱愛厄秀拉,而他清楚這一點:他的心靈被征服了,常常是這樣。厄秀拉想走了。他支起一架小梯子讓厄秀拉爬上碼頭。厄秀拉吻了吻抱在母親懷中的嬰兒,轉身離去了。當母親的熱情極了。那男人沉默不語地站在梯子旁。厄秀拉和斯克裏賓斯基站到了一起。兩個年輕的身影跨過水閘,下方是閃耀著粼粼波光的水麵,那船上的人望著他倆走去。
“我喜歡他們,”厄秀拉說,“他是那麼彬彬有禮,哦,多麼彬彬有禮呀!那個小寶寶真可愛!”斯克裏賓斯基說:“他彬彬有禮?那女人當過傭人,我敢肯定。”厄秀拉退讓了。“可是我喜歡他的直率——實際上這說明了有教養。”她急急忙忙地把話說完,很高興遇到了這個又髒又瘦、胡子拉碴的男人。這個男人給了她一種愉快溫暖的情感。他使厄秀拉感覺到自己的生活是豐富多彩的。而斯克裏賓斯基,不知怎麼地,在她身邊製造了一種死氣沉沉、乏味無聊的氣氛,好像這個世界是一堆灰燼。他們趕回家參加盛大的晚宴,一路上很少說話。斯克裏賓斯基嫉妒那個長得瘦削、有三個孩子的父親,嫉妒他不加掩飾的直率以及體現在對厄秀拉的態度上的他對婦女的崇敬,這種崇敬是包括肉體和精神兩方麵的。那個男人的肉體和精神向往著、崇敬著這個姑娘的肉體和精神,帶著一種願望——雖然知道這個對象是不可能到手的,但卻高興知道有完美的事物存在,高興享有短暫的交流。為什麼他自己就不能這樣去想望一個女人?為什麼他從未真正地想過一個女人、沒有用全副身心去想過?他從未愛過她,從未崇敬過她,僅僅是生理上需要她。然而,他會以自己的肉體去要這個姑娘的,讓自己的靈魂去做該做的事吧。
一股生理的欲火逐漸在瑪斯莊燃燒起來了,是被湯姆?布朗溫點燃的,是被那個羞怯、白皙、死板的農民弗萊德和漂亮、有點文化的姑娘的婚禮點燃的。似乎是湯姆?布朗溫以他全部的神秘力量,煽起了正在升起的火焰。新娘子被湯姆強烈地吸引住了。而且他還在對一個白膚金發的漂亮姑娘施展魅力。他逗得這姑娘像磷光似的不停閃爍,情緒如同海水忽起忽落,講些湯姆挺欣賞的俏皮話。姑娘的綠眼睛裏好像轉動著一個秘密。她的雙手看上去如同珠母貝閃閃發亮,是透明的,似乎那秘密就顯現在手上。晚宴進入尾聲。上過甜食後,小提琴和長笛合奏的樂聲響了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喜色。大家一下子都興奮起來。簡短的祝詞結束了,沒有再上葡萄酒,想去戶外的人被邀請到外麵喝咖啡去了。天氣很暖和。明亮的星星在閃爍,月亮還沒有升起來。星光下燃起了兩大堆不竄火苗的通紅的營火,火堆旁懸掛著燈。大帳篷支在火堆旁,裏麵點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