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果然忙忙跑回,將所見之事一一對二生說了,二生也不覺好笑。笑了一回,雲生道:“小人趨利情深,何知羞恥?前在臨安被小弟衝破,不料又到此處,意謂我二人隻在東南一帶娛情,再不想遠行至此,豈知我們恰恰又到此間,他也可謂數奇了!但他既為射利之心,不遠數千裏奔波,今若又去衝破,使彼又要遠避,倒是一件大陰隲。左右小弟已改了真名姓,聽他罷了!況書畫之業不比他事,兄以為然否?”水生道:“所見最是。”遂不許兩僮在外間走,恐他私去羞辱人趨,此是二生厚道處。
再表人趨,書雖不妙,畫即不佳,虧了雲生許多詩,又兼說春方、賣假藥這利嘴,所以這些半通的人倒要去求教他,詩不通的人也要去求些歪詩歪畫,門頭倒覺熱鬧。
一日,章太仆拜客回來,看見人趨門前喧嚷,太仆問了左右是什麼生意,左右說知是賣書畫的梅再福,方才曉得。晚間同湘夫飲酒,偶然談及此人,豈知正是他交契的盟兄,未曾配合的夫婿姓氏,心中暗暗歡喜。夜來對章小姐說了,章小姐道:“姐姐恭喜,姐夫有著落了。”文小姐道:“我究竟舍不得妹妹好嬌妻哩!”兩人說說笑笑,談了一夜。
明日,太仆又出門去了。文小姐對湘蘭說知,要去探望。章小姐道:“你去望姐夫麼?怎麼不與嶽父說知?”湘夫一頭笑一頭寫了一個名帖,此番不寫姓石的,倒寫雲劍名字,要他問起,然後細把這件事說明。寫完,叫假鬆風拿了帖子出門。
不多時,即到了,傳帖進去道:“雲姑爺拜訪。”人趨看見帖上“雲劍”名字,心上見跳起來,又不得不出來接見。及至那湘夫見了人趨,心中大驚;人趨見了湘夫,心中大喜。一邊驚的不是故人,一連喜的不是冤業。見罷,湘夫即問人趨居止,雲是洛陽,人趨問湘夫居止,也是洛陽。那湘夫早已知是冒名的了,隻是人趨摸不著頭路,不知前日的是假,不知今日會的是假,心中暗暗好笑,想道:“我隻道天下冒名頂替的惟我老秋一個,誰知又有兩個雲劍。”因而問起湘夫家世起來。哪裏曉得雲生履曆,湘夫一一盡知,便將侍郎致仕、白公子謀陷,逐件說出。人趨竟道前日真的是假,今日假的倒是真了,道他是太仆之婿,必不假人名姓耳。
湘夫便道:“小弟前日曾往姑蘇臨虎丘,在棲雲庵過,遇著一個開書畫店的,也叫梅再福,為何姓氏與兄相同,所業又與兄無異?昨聞台號,疑以為虎丘之梅再福,而不謂又有梅兄。難道前日之梅兄是假吾兄之名姓以射利麼?”人趨聽他所說,一發疑真雲生是假的了,忙答道:“小弟賤業,雖雲不佳,然四方頗頗流傳。那姑蘇這姓梅的,原是假小弟名以射利,所以前日小弟亦曾遇見西湖又假小弟之名以邀譽,被小弟麵叱,幾送官究治,苦苦哀求,小弟隻得涵恕,立逐出境。彼時叩其真姓氏,尤其可笑,竟與姑爺尊姓、尊諱、並尊居世係,件件相同,可謂真正無恥遊棍!小弟賤名便假也無妨,至於姑爺一姓氏,又被他假,太是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