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出租車駛過來,走在前麵的小偷擋在了出租車前麵。出租車還沒有停穩,他就拉開車門,鑽了進去,其餘的小偷都像螃蟹一樣,七手八腳地爬進車廂。
出租車開走了,引擎聲聽起來就像喘息聲一樣。擠在出租車裏,我想:小偷們怎麼知道今晚警察要出動?是誰剛才給瘸狼打電話?
我又想,一個犯罪團夥,能夠在警察的眼皮底下,存活這麼多年,一定有它稠密而敏感的關係網。
那天晚上,出租車一直將我們拉到了遠郊的一個小鎮上。東南沿海城市的小鎮都很繁華,四周星羅棋布地分散著大大小小的工廠。它的規模和發達程度不亞於北方的一些地級城市。小鎮上的旅社鱗次櫛比,會一直營業到天亮。
在出租車裏,一個留著小胡子的小偷一直在對著電話嗯嗯啊啊。來到小旅社後,他掏出身份證進行登記,天知道他的身份證是真還是假。然後,我們幾個人就窩在一間小房間裏,等待天亮。有人躺在床上睡著了,拉著綿長的鼾聲;有人睡不著,坐在地板上抽煙;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群逃難的人。
小胡子也沒有睡著。我知道他是這幾個人中的小頭領,就掏出煙“孝敬”他。從加入盜竊團夥到現在,我還沒有領到一分錢,可見,盜竊團夥裏也存在腐敗和貪汙。
小胡子問我:“你以前做什麼的?”
我說:“我以前是挖煤窯的,看到同伴死了,就跑出來了。”
小胡子說:“哎呀,那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是窮得揭不開鍋,誰願意幹那個事情。還是幹我們這一行好啊。”
我趁機問:“你當初是怎麼走上這一行的?”
小胡子悠悠地抽口煙,然後慢慢地抬起頭來,一副老輩人在小輩人麵前回憶往事的滄桑神情,他說:“說來話長啊。”
小胡子出生在安徽農村,從小就有偷雞摸狗的習慣,上學時偷同學的鋼筆本子,暑假時偷老農的西瓜,冬天偷人家晾曬在門口的臘肉。後來,因為小偷小摸的毛病,他被學校開除了,這進一步加快了他的職業化進程。小胡子說起這些的時候,絲毫也沒有愧疚,相反的,顯得很炫耀,好像是在說起自己過五關斬六將的光輝曆程。
我問:“你一個人很危險啊,你是怎麼找到大家夥的?”
小胡子說,被學校開除後,他就來到縣城,鄉下沒有什麼可偷的,人都窮,而縣城的工廠和機關那些上班的人有錢。這時候他還是單幹,做一些撬門扭鎖的活路。有一年,他大年初一偷了一家工廠管夥食的辦公室,偷到了大量的零錢和飯票,本來想把這些飯票扔了,又舍不得扔掉。年後工廠門口的商店開門了,他就把這些飯票賣給商店,沒想到被一夥竊賊發現了……
我問:“他們怎麼會發現你?”
小胡子說:“這個夥食房他們早就盯上了,準備年後動手,沒想到被我搶了先。他們就想知道是誰拿的,結果就在商店發現了我。”
我想,小偷的腦瓜子確實都很夠用,知道丟失了飯票,就在工廠門口的商店等候,果然就將小胡子抓了個正著。
後來,小胡子就加入了這個盜竊團夥。這是一個在縣城盤踞了幾十年的團夥,樹大根深,偷竊技藝代代相傳,老一輩傳道授業解惑,新一代吃水不忘挖井人。這個團夥的組織機構和人員構成,外界根本就無法了解。
再後來,團夥裏的成員發生內訌,小胡子就跟著其中的一個頭領一路南下,走一路偷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來到了南方這座沿海城市。
小胡子說:“我準備過了年,就金盆洗手,買了房子結婚。”
我問:“這些年你能存多少錢?”
小胡子說:“也就是百十來萬。”
我大吃一驚,100多萬,這是我努力工作一輩子也無法賺到的數目。
小胡子還向我說起了他得意的傑作,就是根據一張碎紙片判斷出了一個人經濟能力。有一次,他看到一個粗心的女子,買了一盒化妝品後,把購物單隨手扔在地上,他撿起來一看,那上麵標價200多元。在小縣城,能拿200元買一盒化妝品的,一定是那些當官的女兒和煤老板的家人。她判斷出這個女子身上有錢,就跟蹤了一路,拿了一路,從錢包到手機,從化妝品到購物卡,把這個女人身上值錢的東西掏空了。
“幹我們這一行,需要多方麵的才能。”小胡子說。
那天晚上,小胡子一直在我的麵前炫耀他的經曆。天快亮的時候,我們才蒙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