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來了一群客人,都是一些青年男子,穿著各種樣式的衣服。他們坐在靠近門口的一桌,大呼小叫地問老板飯店裏都有些什麼招牌菜。然後,他們在談論公司的銷售情況,每個人的銷售業績,還談論年終先進的情況。我想,這可能是一群公司職員,吃完這頓飯,他們可能就要回家過年了。

盜竊團夥的飯局在繼續,大家吃著飯喝著酒說著話,沒有人看白圍巾,但是每個人卻都用額頭、用耳朵、用後腦勺看著白圍巾。白圍巾依然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喝著,這小子酒量看起來很大。

老頭兒來了。

老頭兒就是那個讓我打架的時候衝在最前麵的老頭兒。

老頭兒對其他桌子上的人理也不理,徑直走到了領導桌,和大家寒暄幾句後,就端起杯子走到了白圍巾麵前。白圍巾很有禮貌地站起來。

就在兩個杯子相撞的一刹那,老頭兒年老昏花,用力過度,將白圍巾杯中的酒碰翻了,濺在了白圍巾的衣袖上。老頭兒趕緊說對不起對不起,從口袋裏掏出紙巾給白圍巾擦拭。

等到白圍巾重新斟滿酒,再次直起腰,準備和老頭兒碰杯時,突然臉色大變。他頹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一言不發。

老頭兒也一言不發,左手從桌子下移到了桌麵上,手裏握著一遝錢,輕輕地甩在桌麵上。

“你還有什麼話說?”老鼠眼睛問,他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火花。

“我認栽了。”白圍巾說,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倨傲的神情。認栽,就表示他願意留在這個盜竊團夥,以後為這個團夥效力了。

老頭兒一言不發,走向門外。為了打敗獨行俠,盜竊團夥的祖師爺今晚都破例出山了,可見,這個盜竊團夥對白圍巾看得多麼重。祖師爺出馬,馬到成功。

老頭兒神色如常,淡定如初,無論是做人,還是做賊,這都是最高境界。

老頭兒經過門口旁邊那一桌時,一名青年突然站起身,腳下一滑,猛地撞向老頭。老頭可能正陶醉在勝利的快樂中,沒有防備,被撞個正著。等到老頭兒站直身體時,一副冰冷的手銬已經戴在了老頭兒的手腕上。

接著,那一桌的人全都站了起來,門外湧入了很多警察。

杠後開花。

盜竊團夥不但全都落網了,網上通緝犯江洋大盜白圍巾也被生擒。

午夜來臨了,第二天就是春節,我終於得以從盜竊團夥脫身。

大年初一,我乘上了回家的列車,車上大半座位都空著。我把座位當成了臥鋪,躺在座位上,心卻飛到了家中。

回到家鄉的時候,已經是初三的早晨,我匆匆吃過早飯,就跟著母親走親戚。從這一年開始,我給所有親戚孩子的壓歲錢都是100元。孩子們拿著紅包歡天喜地,我也感到特別開心。

和弟弟說起了過年的情景,弟弟說,現在過年沒有以前那樣熱鬧了,村裏人都在打麻將。

弟弟說的以前,就是我們小時候過年的情景。那時候的春節,天剛蒙蒙亮,村道上就活動著幾個年齡較大的男孩子。他們穿著嶄新的棉襖,棉襖上係著嶄新的方格布手絹,那是用來擦鼻涕擦口水的。這幾個孩子從村口的第一家開始,一家挨著一家磕頭拜年。每到一戶人家,這家的男主人在孩子們磕完頭後,就樂嗬嗬地從口袋裏掏出嶄新的紙幣,發給孩子,一人一張。這些紙幣通常都是一角錢的麵值。這種錢叫做壓歲錢。孩子們接過壓歲錢,笑逐顏開。接著,磕完頭的孩子們排隊走出家門,這家的男孩子也跟在隊伍的後麵,去往下一家,繼續磕頭拜年。這樣,剛開始隻有幾個人的磕頭拜年隊伍,一會兒就浩浩蕩蕩。孩子們穿著嶄新的千層底布鞋,在幹淨的村道上踩踏出整齊的腳步,每個人的臉上都神采飛揚。站在院門口的老年人看到這種場景,就笑著說:“啊呀呀,真是一群馬駒子。”

往往是,磕頭拜年的隊伍還沒有走到村中間,全村的男孩子都出動了,加入到了這支浩大的拜年隊伍中。院子裏裝不下這麼多人,排在後麵的孩子就在院門外跪倒長長的一排,然後起身,顧不上拍打膝蓋上的塵土,就鬧嚷嚷地擠到男主人身邊要壓歲錢。男主人把一角一角的錢放到每個小手中,嘴裏連連說:“吃肉吃菜,長高長快。”

那時候的村莊,整個春節的早晨,都充滿了歡聲笑語。而村莊的主角,就是我們這群孩子。這種拜年習俗在西北農村的很多地方流傳了幾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