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開過了幾公裏後,胖子才將大卡車停在了路邊。這時候,車老板也睡醒了,他連聲地問:“啥事?啥事?”胖子轉過身來。我看到他的臉上淌著鮮血,一滴一滴掉落在衣服上,衣服前襟一片殷紅。
車老板從後座拿出一卷衛生紙,塞給胖子。胖子撕下一把,捂在了頭上的傷口上。然後,車老板開車,胖子躺在了後座上。
我看得膽戰心驚。
我幫胖子擦拭幹淨臉上的血跡後,問他:“你怎麼知道那夥人就是劫賊?”
胖子說:“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半天也沒有一輛車來,咋個就有人被車撞了?就算不是被車撞的,是在家裏受傷的,早就拉到醫院去了,傻瓜才會在這裏等車。我一看就知道這些家夥是劫賊。”胖子臉上帶著笑容,他為自己的正確判斷而得意。
我慚愧地說:“我剛才一直以為那是受傷要送醫院的人。”
胖子說:“這種事情,一路上都能碰到,運氣差的話,要能碰到好幾撥。我也是吃虧後才長了心眼。”
胖子剛開始跑車的時候,有一次被人攔住了,說是要送一個孕婦,而路邊確實就躺著一個孕婦,哎呀哎呀一直在呻吟,好像是快要生了。胖子動了惻隱之心,可是,他剛剛下車,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刀子。最後,他的錢被搶光了,還挨了一頓打。
胖子說,這是最好的結局,還有人被搶了車,有人被劫賊殺了。
胖子說,此後,即使看到有人馬上就要死在路邊,他也不會停車的。現在的劫賊和騙子太多了,你根本就分辨不清。
我心中一陣悲涼。
幾年後,南京出了“彭宇案”。彭宇因為攙扶倒地的老太太,被老太太的家人告上法庭,說彭宇撞倒老太太,致使老太太骨折。後來,法庭判處彭宇賠償老太太醫療費等各種費用數萬元。上海出了“釣魚執法”,執法人員串通“鉤子”,裝著病人搭乘私家車,到了目的地後,“鉤子”拔掉車鑰匙,執法人員現身,好心的私家車主因為讓“病人”搭乘,而成為了非法營運,遭受巨額罰款。
攔路劫賊、“彭宇案”、釣魚執法……比起以前我寫到的那些騙子,這類人更為可憎。他們欺騙的是人類的同情和善良,他們挑戰的是人類的道德底線。當這類人的陰謀一再得逞,當好心人的善良一再被踐踏和蹂躪,誰還再會做好事?人人都對別人的困難漠不關心,這個社會還有良心和正義嗎?
我口中嫻熟的捕蛇技藝和販蛇渠道,還有弟弟也是從事長途貨運的職業,讓胖子和車老板對我不再提防。西北漢子本來天生憨厚樸實,較少有防人之心,這下他們更把我不當外人。
我們在一座小城市吃飯,飯店是一個西北人開的。他的顧客主要就是這些來往於南方和西北的車老板和司機。飯店經營肉加饃、麵皮和各種麵食,都是西北的吃食。我曾經聽弟弟說過,他們長途貨運的司機,每到一座城市,就到定點飯店和定點招待所。這些也都是西北人開辦的。在這樣的飯店和招待所吃飯住宿,一是安全,二是飯菜可口。
西北以麵食為主,所以飯菜都很便宜,3個人放開肚皮吃,才花了不到40元錢。我搶先一步把錢交給了飯店老板,這讓車老板和胖子都感到很難為情。
那天晚上,車子停在鎮子旁邊的一個村莊裏裝蘆柑,我們3人睡在招待所裏。
司機是一種孤獨的職業,每天除了開車就是睡覺,極少有機會和人交談。所以,司機一般都很健談,因為和人交談對他們來說,是一種來之不易的機會。
胖子問我:“你捉蛇賣能掙多少錢?”
我說:“沒有多少。從貴州到南方沿海城市,裝上幾十條蛇,擔驚受怕的,這一趟還掙不到1000塊錢。”
胖子說:“捉蛇太危險了,弄不好叫毒蛇咬一口,就沒命了。你還不如逮鷹賣。”
我說:“鷹掙錢啊,一隻鷹就要賣1000塊錢,可是咱摸不著門路。”
胖子張開嘴巴,剛想說什麼,車老板嗯嗯了兩聲,好像是被痰堵住了喉嚨。胖子看了看車老板,把快要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第二天淩晨五點,大卡車裝滿了蘆柑,我們就駛離了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