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氣候,刺骨,這已是入了臘月的淮陰,天寒地凍。
韓信穿著單衣,走在寒風咧咧大街。凍得哆哆嗦嗦,看樣子他已經窮的連棉衣都買不起。鼻涕一把,流出很長,韓信把拖下的鼻涕甩在地上,然後用衣袖把未淨的鼻涕擦個幹淨。雙手互插在衣袖裏,睜著一雙鼠眼四處尋摸著吃食,就象餓了許久的狼,終於發出綠光了。二十歲的韓信,長得還算精神,頭發稍微蓬亂,和汙際斑斑的衣服形成正比。很少人會相信他後來能和劉邦項羽分爭天下。
街上鄉親都認識韓信,這淮陰城,誰不知道韓信是出了名遊手好閑,好吃懶坐的主兒,熟悉韓信的甚至遠遠避開他,防止被他認出,又到自家混吃混喝。可見韓信在這一帶已小有名氣。不過也有人同情韓信,韓信自小孤苦伶仃,沒爹沒娘,這些年守著舊房子,一個人過,也不容易。二十好幾了,連媳婦都沒有,也怪可憐,所以鎮上的百姓也經常接濟他。韓信也很領情,道謝了事。然而等人家如果有什麼活計,請他幫忙,他利馬變臉,常常推脫,說什麼我將來是將帥之人,怎麼可以做凡人之事。
鄉親見他自大,也沒人理會,更不會給他送糧食,韓信倍受冷落。他越想越氣,竟放潑站在人家門口,大罵一通,人家也不搭理他,一直關著門。而韓信直罵到心理舒服才回家,過後想想,為了一點糧食把人得罪犯不上。這不,這幾天他沒有去,因為家中沒米,連肚子都添不飽,哪有閑功夫去罵人。平日他很節省,知道糧食來之不易,隻限一日一餐,而且每餐米粒少的可憐,可是年深日久,糧食總有吃盡時候。算來這一袋糧食吃了半年,也算對得起他。
如今怎麼辦?總不能偷吧。關上門,回到屋子裏,躺在床上翻看兵書,希望讀著兵書能暫時忘卻饑餓。他識些字,認得不全,勉勉強強讀通一篇。如果遇到生僻字,他會反複研究,這個字到底念什麼?常常為此困惱。後來頭疼,索性也就不想了。然而他很聰明,學會看著字形,猜出字的本義,這大概是中國最早認識象形文字的人了。
鎮裏也有私塾先生,他不找,他認為私塾先生是個老學究,不通人情,成天之乎者也,卻不能解決溫飽,聽他何用?後來他斷糧了,曾誠心誠意地找他要糧。老先生也不糊塗,說什麼古人雲不吃嗟來之食,以搪塞他。所以即便遇到生字,也不求他。
今天他哪有什麼閑工夫研究象形文字。肚子空空,別說看書,看什麼都無精打采。悶了半天,他隻好在肚子裏數羊玩,壹隻羊,貳隻羊,叁隻羊,肆隻羊,伍隻羊,陸隻羊,柒隻羊,捌隻羊,玖隻羊,拾隻羊…………。企圖數羊,令自己困乏,來忘記饑餓。誰知數來數去,滿腦子都是羊,很容易聯想起鮮嫩羊肉,這下好,反而睡不著覺了。就在他百般無奈之際,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南昌亭長,興許他能給自己救個急。
南昌亭長錢吉,在秦代,亭長的職位不高,劉邦不過是泗水亭長,還要在家種地。那麼亭長的職位到底有多高?可以用今天的職稱來說明,比村長稍大一點,比鄉長稍小一點。俸祿不過百石,想來也還可以,大小是個官,還能給點糧食。說是這麼說,等到分給你的時候,一層刮一層,隻不定剩下幾石呢。而這幾石你又不能不領,因為要養活全家老小,所以光靠俸祿是不頂用的。
還好他自己種點地,否則無法維持生活。不過話說過來,當亭長也有亭長的好處,不然誰願意幹得罪人的差事。在秦代十裏一亭,也就是說方圓十裏是你的管轄之內,而這地區的百姓,必須歸服於你。這一亭如果富裕,那油水可就大了,亭長身份也隨之升遷。
錢吉所在這個亭,其實挺窮的,也沒什麼油水?再加上人也老實,從不欺詐百姓,百姓對他還算敬服。在他心底,隻求一方平安,朝廷上也不要下什麼政令,去為難他,去為難百姓,他不希望陳勝事件在這裏重演。所以他隻期盼,自己安安心心過小日子,每年去領取芝麻點的俸祿,在種上幾畝良田,夠全家生活就可以了,所謂知足常樂,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若是今天地裏活幹完了,鬆閑下來,他會拿著煙袋坐在路旁,去和來往路人閑聊,打聽時局變化,他覺得時局非常重要,它關係到每個百姓生存問題。聽說陳勝起義失敗,還被手下割去腦袋,他想起一陣心寒。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提著腦袋和政府幹呢?他認為政府軍隊所向披靡,當年橫掃六合,何其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