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羨像是沒聽到他說話,良久不動,寂桐隻得再說了一遍。白君羨慢慢轉過身來,沉沉看著他半晌。此時他臉上絕然看不出淚痕,神情冷漠,仿佛窺伺獵物的野獸。
月光照在獨雲頂上終年不化的積雪上,反射出冷冷的光輝。白君羨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似乎在想怎麼處置這個路人。
他的心極輕極靜,等待著白君羨做出決定,到底是將他拘禁在獨雲頂上,還是將他送回落霞峰,亦或是殺人滅口,讓獨雲頂做他的葬身之地。
從最初遇見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操縱在白君羨的手上,等待白君羨做出選擇。不管他是領袖一方的修真絕頂人物,還隻是任人奴役的底層弟子,他都是被動的那一個人。
如果無論去到哪裏都會遇到白君羨,追尋這條從始至終並未改變的路,那麼不如一死,將這兩世的記憶都忘卻。
他靜靜地站著,目光平靜地看著白君羨,似乎無悲無喜。
“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那麼多。”白君羨終於開口,聲音很平和,眼底似乎有一點溫柔,“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和你說完話,都會覺得沒有那麼難受。所以才會一次次的找你吧。”他似乎自嘲地苦笑了一聲,“我送你回去。”
等到他這句話,寂桐在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不管怎樣,白君羨似乎是願意暫時放過他了。
回到落霞峰上的宅院時,大家都已睡下。他與白君羨辭別,忽然覺得肚子餓得不行,這才想起晚上還沒吃飯,去到廚房,卻發現連鍋巴也沒有了。
他苦笑一聲,正打算去睡覺,卻發現廚房門外站著一個挽著道髻的少年,靜靜看著他。
“師叔。”
“塵昕,這麼晚你還不睡?”他吃了一驚,對塵昕他的確是有所虧欠,不管怎樣,塵昕的夢想是成為白君羨的徒弟,他總該在白君羨麵前為塵昕美言幾句。
“沒有。師叔還沒吃飯吧?我偷偷留了個饅頭給你。”塵昕輕聲說著,把手中的饅頭遞給他。
“謝謝……”他接過了饅頭,想對塵昕解釋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在白君羨麵前極力讚成收他為徒,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想辦法讓我去聽真人講經,我還沒謝過你。”他頓了一頓,看著寂桐,“師叔,我當時一時心急,所以做錯了事,在掌門麵前說你壞話,累得你要挑水,我、我不是有意的……”
聽著少年急促而窘迫的道歉,他不由失笑:“傻孩子,我又怎會怪你。”他似乎根本沒想起來,他也不過才大塵昕四五歲,卻喚塵昕為“孩子”。
塵昕似乎終於釋然,看著他吃著饅頭,於是在廚房的水缸裏舀了半瓢水給他就著喝。
他一口氣喝了一半,隻覺得從未有過的滿足感。塵昕在旁邊看著他,輕輕說道:“你和真人出去,他都不讓你吃飯的嗎?”
他吃了一驚,看著塵昕:“你知道我是和他出去?”
“當時大家做晚課的時候,我正好有些尿急,走出門外,看到你們騰雲去了。”塵昕說得輕描淡寫。
“嗯。”寂桐含糊的應了一聲,躲避看塵昕逼視的目光。
“他對你說什麼?是不是他看上了你,想收你為徒?”
寂桐沉吟著不答,白君羨對他說的肯定不能說出去,但實在找不到一個好的理由,難道要對塵昕說,白君羨想和他成就一世神仙眷侶,渡過情劫?
恐怕沒人會相信吧。
塵昕勉強笑了笑:“其實這也沒有什麼,雖然師叔的身體不宜修行,但懷真真人道行高深,或許他有解決之法。師叔直說好了,不必擔心傷害我。我現在已看開了,真人看不上我,是我自己沒用……”
“塵昕,你很好,天資根骨都上乘,隻是入門晚了些,若是肯刻苦用功,以後成就應該不在掌門和三清之下。”
“師叔不必安慰我了,如果我不能到辟穀期,就不能成為入室弟子,又怎麼能成就大道?”塵昕苦笑一聲,“很多經卷都隻傳給入室弟子,像我們這些丹房弟子,隻是仆役而已,偷窺經卷乃是大罪。我其實沒什麼想的,隻想請師叔在真人麵前美言幾句,傳我□□卷。”
寂桐躊躇不語。白君羨雖然對他從不提起道術修行,但是他以前身為清修無心派掌門,很多道法經卷熟記在心,但若是傳給塵昕,肯定會被同門問起,到時引起師門懷疑,或許還會暴露身份。
“師叔不肯嗎?”塵昕頗有些失望。
“真人沒對我說什麼,等下次我見到他時再向他求肯□□法經卷,想必他會答應。”寂桐隨口答應著塵昕,心裏卻知道,今晚一別,白君羨恐怕是不會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