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烏突然從我身邊跑過去,撲向木床,“刺啦”一聲,蚊帳被撕破了,和那個人糾纏在一起。阿烏咬著那個人拚命向後拖。
令人奇怪的是,那人竟然毫無反應。
阿烏咬著不放,嘴裏還不停地嗚嗚地叫著,於是我舉著火把走上前,用腳撩起蚊帳,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發現蚊帳下麵竟然是一具幹癟發黑的屍體。
我嚇得正要抽身回大堂時,周圍突然響起紙張被風吹動的聲音,獵獵作響。
環視一圈,木桌上、窗戶上、房梁上,竟然都貼滿了黃符,無風自動,獵獵作響。這間禪房的牆上地上,所有空白處,也都畫滿了奇異的符號。
我心裏一緊,完了,果然是有問題的破廟,莫非有什麼凶猛的東西要現身?
我還來不及反應,就隻覺得天旋地轉,視野裏的空間慢慢開始扭曲成一團,所有的黃符都仿佛有生命般地圍繞著我飛轉,耳裏填塞滿了那種用硬具劃玻璃的聲音, 這就是《輪回》裏的法輪冥想嗎?此刻的我,頭暈得隻想要吐。
慢慢地,這些飛轉的黃符和奇異的符號,越來越清晰地映入我的腦海,我好像看到一個字——罪,又仿佛看到了嶽東猙獰中帶著不甘的臉。
我此時已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雙手按著頭跪在地上,胃裏不停地抽搐,幾乎令我把膽汁都嘔吐了出來。
我咬著牙想爬向門口,可是我卻無法分清方向,好在阿烏咬著我的衣領拖著我走。
不知為何,這時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在谘詢室裏和盤老師的一些對話。
盤老師跟我說,這世界哪有什麼中邪之說。按他的說法,破廟裏,可能會有一些鬼畫符之類的東西。這些符號在幾種情況下能對人產生影響:
1.密集排列在閉合空間裏;
2.在開放空間裏密集排列並整體有規律運動;
3.在不密集的情況下,有規律地周期性快速閃動;
4.按照一定方位排列在開放性空間裏。
如果在上述情況下,符號本身帶有殺傷性,也就是具有引導人的負麵情緒的導向功能,那就可怕了。
很明顯,這禪房裏的符號,基本都符合老師說的那幾種情況。肯定是這些符號讓我產生了幻象。
我想起老人教過我的一種方法,隻要反複誦念六字大明咒,那就什麼邪物也不怕。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我覺得胃裏好受了一點,便跟著阿烏的指引慢慢地爬到了門口,剛要出房門時,隻覺得小腿一緊,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低頭一看,隻見一隻長滿青毛又幹癟細長的手緊緊箍住我,抬起頭,陡然見到了嶽東借我的那件外套,竟套在了這隻手的主人(房中的屍體)身上。
“不可能”三個字瞬間閃過我的腦海,嶽東死時明明穿著我的外套的,怎麼到了這裏來了?
我拚了老命蹬開那隻手,嚇得連滾帶爬地衝出通道,回到正堂,連火堆也不管就逃離了現場。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家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學校的。
當時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回到學校的頂樓,要去看看嶽東跳樓時被鐵欄杆劃破的那片外套碎片是否還在那裏,嶽東究竟有沒有去過破廟。
如果真是有,那所有的責任都在於我,完全是我的罪過,我應該為嶽東的死負責。
我忘了我是怎麼到達樓頂的,果然,眼前的鐵欄杆的尖頭那裏,還掛著當天的那片破布。
啊,果然是我,果然是我的罪過。嶽東,你能原諒我嗎?你能原諒我,叔叔阿姨也不會原諒我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還記得我們當年說過,要做一輩子兄弟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是,可是我卻沒有隨你而去。
更何況,你的死完全是因為我的多嘴,完全是因為我的無事生非,你放心,你放心,我來陪你,我這就來陪你。
我手裏抓著外套碎片,縱身一躍,哈,感覺像飛,我終於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了,原來這就是飛翔,你那時也是這樣想的吧?我的心在向上,可是身體卻在向下。
很快!真的!很快!
我撞得很響,“砰”的一聲,樓下的地麵又冷又硬,我聽到了全身骨折的聲音,特別是頭部,撞得最厲害,可能已經麵目全非了,雖然頭碎了,可我還是看到了我身下的血在向四周蔓延。那時,你也能看到自己的血在洇開吧?
奇怪,這攤血裏竟然倒映出我的臉。
咦,我的臉怎麼這麼像盤老師?
【6】
地下的血發出橘黃色的光,一大團,很圓,很亮,很刺眼。
我覺得腦子很混亂,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眯上了,是誰,是誰在和我說話?
“盤新華,盤新華,醒了沒有?快醒醒,別裝蒜了!”
奇怪,怎麼有人叫我盤新華?我是王哲啊!你叫錯人了。
誰在拍我的臉?
“喂,喂……”
我很惱火,誰在不停地拍我的臉?
我用力地撐起我那發澀的眼皮,發現前麵的桌子有一團燈光照射著我的臉,桌的對麵坐著兩個人,因為燈光的關係,我看不清兩人的臉。
隻聽對麵的人問:“叫什麼名字?”
我用手揉了揉頸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在這裏?我不是從樓上跳了下來嗎?我不是死了嗎?怎麼又坐在這裏?我的前麵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還問我叫什麼。
“這裏是什麼地方?”
“審訊室,老實點,說,叫什麼名字?”
“審訊室?”
“少囉唆,說,叫什麼名字?”
“王哲。”
“王哲?”對麵的人輕蔑地哧了一聲,接著說,“王哲已經死了,盤新華,你還是老實交代吧。”
“你叫我什麼?盤新華?”
對麵的人扔給了我一麵鏡子,說:“自己看吧。”
我拿起鏡子,對著自己的臉看了看,突然覺得自己像被雷擊了一下,鏡子裏的臉,竟然是盤新華盤老師的臉。
腦子裏“嗡”的一聲,頓時明白了,我殺了兩個學生的事,終於還是被發現了,還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竟然還是被發現了。
“叫什麼名字?”對麵又問了一句。
“盤新華。”
“知道為什麼被抓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