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士君病重的消息,魚非池不知道白衹王宮裏捂了多久,是後來一個侍候他的宮女說漏了嘴,才傳出的風聲。
大家這才驚覺,竇士君已經快有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客了,不管任何人來找他,他都避而不見,除了季瑾與白帝之外,誰也進不去他的院子。
一開始大家隻以為,竇士君不想大家見麵太難堪,現在才知道,他是不能讓人知道他病重的事。
竇士君是整個白衹的頂梁柱,定心丸,說話比白帝還要管用,隻要有他在,白衹就不至於陷入全國上下一片絕望塌陷之中。
也正是因為他坐鎮白衹,七子間圍繞白衹展開的廝殺也才有所收斂和注意,一來是顧忌與他的情份,二來是因為忌憚他手段不輸任何人,也許他們顧著眼前的肆意妄為時,竇士君就會從旁收割戰果。
如若是沒了他,無人敢想象,等了多時,蟄伏許久,早就快要憋瘋的大隋與商夷這一狼一虎,會把白衹撕咬成什麼樣子。
他們再也無所顧忌,白衹國中再也沒有誰可以與他們抗衡,整個白衹都會變成一隻待宰的肥羊,脆弱無辜,等著被咬成碎片。
於是,竇士君連病了這件事,都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消息捂得又嚴又緊。
魚非池知道,還是遲歸來送的消息,他看到所有人都往大師兄院中趕去,所以也跟過去看了看,才知道原來大師兄已經病入膏肓。
雖然遲歸依舊埋怨當時竇士君對魚非池做的事,但是人命關天,念及舊情,遲歸仍然心急如焚,拉上魚非池就趕了過去。
魚非池一路腦子都是空的,像是一時之間未能完全消化掉竇士君病重這個消息一般,前些日子見過他,他還好好的,怎麼會一下子就病重了呢?
這一路她是被遲歸拉著跑才到了竇士君的院子,院子裏的竹子仍然生得好,深秋裏雖積了枯葉,但仍可見青青翠色。
院子裏空無一人,等到了屋中,看到了所有人,魚非池才回過神來。
竇士君的房中來了太多人,除了白帝與季瑾外,石鳳岐,初止,商向暖,音彌生,石磊,甚至蘇遊,每一個有份量的角色都悉數到場,他們紛紛沉默不語,他們都知道竇士君的病重意味著什麼。
魚非池甚至有一種錯覺,這裏的人都在等著竇士君咽下最後一口氣,等著他死了,就可以肆無忌憚,施展他們驚天動地的韜略,羨煞世人的手段,無與倫比的智慧,多麼令人向住啊不是嗎!
七國爭霸是多麼偉大的事業啊不是嗎!
功成名就驚豔天下就在眼前不是嗎!
無為七子,一統須彌,隻等竇士君咽下最後一口氣他們就可以去實現這數百年來最崇高的理想了啊!
他們就像,在這裏安安靜靜,充滿耐心,不急不慌地,等著竇士君死一樣!
“我想跟我大師兄說說話,你們可以先出去一下嗎?”魚非池盡量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不要把對他們所有人的厭惡表現得太明顯。
“非池師妹……”商向暖想說些安慰她的話,卻被魚非池打斷:“我沒事,我就是想陪陪大師兄,病人房中不宜多人,對空氣不好,你們也讓大師兄好好養病吧。”
石鳳岐看了她一眼,心裏頭有些心疼她現在強忍著憤怒與難過的樣子,卻終究沒說什麼,隻道:“走吧。”
說著他率先起身,走出了大師兄的房間,接著所有人都離開,留下了魚非池一個人在這裏,遲歸走前依依不舍地看了大師兄好一會,掉著眼淚跟他說:“大師兄對不起,我之前不該跟你那樣說話的,我錯了,大師兄你快點好起來。”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魚非池才失了所有的偽裝跟逞強,站在那裏手捂著嘴,背對著竇士君一個人悄無聲息擦了半天眼淚。
“小師妹,你來了。”背後傳來竇士君氣若遊絲的聲音。
“嗯。”魚非池壓著嗓子,拚命不讓自己帶上哭音。
“你過來坐,大師兄起不來。”竇士君衝她抬抬手指,他甚至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
魚非池坐在床榻前地板上,看著已經瘦弱得不成人形的竇士君,兩鬢白發都已沒一點光澤,但依舊梳得整齊。
魚非池伸手摸了摸那縷白發,忍不住吸了吸通紅的鼻子,她知道,竇士君這是油盡燈枯了。
他為白衹付出了太多心血,苦熬了太久,終於耗盡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怪不怪大師兄?”竇士君笑看著魚非池,他自己倒是對眼前這生死之事看得開,沒什麼絕望之色,說話間也一如往常的語調,隻是氣息弱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