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近十餘年,不孝女魚非池,回來看你們了。
魚非池喃喃自語,仿似看到了這裏人影穿梭,有來有往,雙親與下人之間不似奴仆,更像家人,大家其樂融融,有說有笑,每逢什麼佳節,便在這花園裏擺上流水席,所有人都聚在這裏,唱歌說笑,舉杯共飲。
說起穿越這件事,她跟別人穿得不太一樣,沒有一睜眼就遇上凶悍的姨娘跟惡毒的姐姐,沒有宅鬥惡鬥與絕地求生,沒有王公貴族與一紙不願嫁的婚約。
她出生在一個平靜幸福的家中,有愛她疼她的父母,有寵她溺她的長輩,她是父母心頭肉,她是長輩手中寶,她是無憂無慮嬌滴滴的千金魚非池。
除了一開始魚非池覺得這小孩兒身體實在是太不方便,裝一顆過老的靈魂有點不倫不類之外,後來魚非池是越來越喜歡這裏的一切,她那時候,對這個世界所有的喜歡與熱情,都是建立在魚家這一門戶上的。
她很感激上天重新給她的機會,她可以感受一下人間至真至純的親情,可以有這樣一個美好的人生。
魚家是平頭百姓,未見得有多大富大貴,但是在月郡也算是一門大戶人家,這裏的山水養人,魚家種些茶葉,做成茶磚,可以賣出好些銀子。
月郡的好茶是可以供進王宮裏的,娘親卻舍得用千金難買的好茶葉擠了茶汁給她做茶餅吃。
魚家傲是她的父親,穆茵是她的母親,她叫魚非池,她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叫南九,本來世上,不會有比這更完美的一切了。
後來一日戰火至,摧枯拉朽,滿門盡亡。
魚非池走過了破爛的回廊,積雪蓋不到的地方滿是厚厚的灰塵,密密地騰起,她推開一間房門,“吱呀”一聲,魚非池看著這房中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笑道:“這是我以前的房間,我娘盼著我能做個淑女,不要總是爬上爬下的到處胡鬧,所以給我備下了繡線與筆墨,希望我能養養性子,陶冶情操。”
石鳳岐跟在她身後不說話,房中的一切都積了灰塵,手指劃過都能留下深深一道溝壑,銅鏡起鏽,照不出如玉容顏。
“那年我十歲,爹娘有一段時間總是眉頭不展,他們覺得我年紀小,不懂事,什麼都不說給我聽,但我知道,那時候打仗了。”魚非池撿起一把掉在地上的剪刀,細細拂去上麵的灰塵,“過了月郡,就是武安郡,武安郡派兵攻打月郡,要占據這裏一個關隘,月郡裏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大概是武安郡的人仁慈吧,給了他們逃命的時間。”
“你爹娘沒走嗎?”石鳳岐聲音發緊,低著頭不看魚非池。
“沒有。”魚非池輕輕搖頭,“他們說,他們生是月郡的人,死也是月郡的鬼,怎能因外敵入侵就放棄養育自己的故土?任月郡被蠻人糟蹋?”
魚家傲如他的名字一般有傲氣,他本想送走一家老小,自己留在月郡,可是魚家一門人,誰也不肯離開,守在這個地方,要與魚家,與月郡共存亡。
魚非池想盡了一切辦法想勸魚家傲離開,勸魚家的人逃離這裏,可是她年紀真的太小了,沒有人聽她說什麼,她說什麼都隻會當她是在說胡話。
娘親穆茵把魚非池托付給李大爺,帶著南九出逃,想要留得魚家最後一線血脈。
魚非池那時候哭啊,喊啊,求啊,娘親啊,爹爹啊,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可是她眼看著穆茵手提刀,還未揮出去,就被一箭射穿了心髒,眼看著魚家傲抱著娘親嘶吼震天,雙雙遇難。
保護她離開的李大爺為了護住她,後背中箭,倒在了半路上,魚非池被馬蹄踐踏而過,傷了筋骨,那些薄弱的武功盡失,而且後來她再也不能習武,那些強大的訓練與力量,不是魚非池薄弱的經脈承受得住的。
如果那時不是有南九,她連渡口都去不到。
那天啊,滿天星光,滿天大火,魚非池眼看著魚家滿南九牽著她的手,站在小渡口,身後的蘆葦蕩一搖一擺,像是奏起了挽歌。
兩個小小的人兒滿臉是血與淚地看著遠方的大火,魚非池一句話也沒有說,倒是南九,南九他說:“小姐,下奴以後會保護你,永遠保護你。”
就隻是這一晚上的時間,魚非池失去了一切,用天崩地裂來形容也不為過,隻有一個南九還留在她身邊。
所以,讓她如何不珍惜南九?如何不偏愛南九?
“哢嚓。”魚非池握了一下剪刀,打斷了石鳳岐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