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南方的天氣,已經進入了炎炎盛夏的時候,在北方大興安嶺深處入夜的時候卻仍然擁有零度左右的氣溫。尤其是被大片森林覆蓋著的山嶺之巔,那夜色恍如涼水,再被穿林過嶺的山風迎頭一吹,那種感覺可真是不一般的“透心涼”。
等到太陽落山以後,大山深處裏除了夜行覓食的還擁有厚厚皮毛的各類野獸還在四處亂竄之外,遠遠的望過去就似乎隻有那“虎頭嶺”上幾間破舊的平房裏還依稀透出一點的點光亮來。
好不容易等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屋子裏的油燈裏“啪”的一聲爆起了一朵燈花,王禪也就是在這時候緩緩睜開了微微閉合的雙眼,從青石地麵上鋪著的草蒲團上慢慢站起身子來,任由全身上下每一處的關節骨骼接連不斷的發出劈劈啪啪仿佛通紅鍋炒黃豆般細密的爆裂聲。
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腳,王禪拿著燈草棍挑了一下燈芯,讓殿堂裏昏暗的燈光變得更加明亮了一些,又走到神龕前麵看了一下臨打坐前點燃的一爐香,堪堪燒到了根部,連忙又從下麵的供桌上拿起三根一尺多長的檀香,就著燈火點了,恭恭敬敬的重又插了上去。
在神龕上供奉的是“三界伏魔大帝”也就是老百姓們耳熟能詳的“關聖帝君”三國演義忠義千秋的關羽關雲長,這裏是他的廟,王禪就是這廟裏唯一的廟祝。
因為這廟是建在虎頭嶺的最高處的,地處大興安嶺最北邊,距離最近的村子也有一百多裏地,所以即便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但也沒有什麼人會願意勞心費力的從山下專門給他扯來一根電線來用,所以從王禪記事開始,這廟裏就一直在靠油燈來點亮照明。
跪在地上朝著“關老爺“磕了三個頭,王禪慢慢開始了一天的功課。先是繞到後麵看了看爐子裏的火有沒有熄滅,夜晚的山裏氣溫低的嚇人,雖然還不至於結冰,但卻更加陰冷,要是沒有爐子取暖,任是鐵打的漢子也是熬不住的。
二尺多高的煤爐子裏麵,暗紅色火炭散發出令人暖洋洋的熱力,上麵還放了一個大大的粗陶瓦罐,口小肚大。剛一揭開蓋子,就有一股子濃濃的中藥味道裹挾著大片的骨肉香氣撲麵鑽到鼻孔裏,叫人聞了頓時神情一震,精神百倍。卻是王禪拿了許多上好的滋補中藥和著大興安嶺特產的“飛龍鳥”一起熬煮的一鍋“飛龍湯”,又外加上了一根林子裏純野生的山參,在打坐之前小火燉下的,現在正好過了三個時辰,瓦罐裏的水分都已蒸發大半,剩下的便都是真正的精華。
“老爺子活著的時候和我說過的,這飛龍湯可是國宴裏的珍品,在過去那是隻有皇帝才能喝到的東西,最是滋補不過。可惜他們那種做法,隻是凡夫俗子為飽口腹之欲罷了,好材料都做的浪費了,怎比得上我這用山參,當歸,熊膽,虎骨一起熬製出來的八珍飛龍羹,大補氣血,強筋壯骨。”
“飛龍”又叫榛雞,本身沒有多大,卻是山中奇珍,俗語裏說的“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其實說的就是這種飛龍鳥的肉,自古以來就一直是關外白山黑水直接供奉給大內皇宮的吃食,味道鮮美,無與倫比。不過曆經幾代捕殺,到了現在這東西野生的數量也是少到了極點,除了在山林深處還能偶爾見上幾隻之外,在山外麵都已經都快絕種了。
伸手試了試溫度,王禪拿了大腕將瓦罐中的濃湯小心的盛出來,也不吃肉,更不怕燙,隻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全都吞下腹去,喝了個幹淨。一時間隻覺得腹中一團熱氣四處旋轉翻滾,暖洋洋一片,轉眼裏額頭上已是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這才長出一口氣,又舀了一瓢涼水倒進瓦罐中繼續熬煮。
而他這後倒進去的“涼水”也不是什麼普通的河水,泉水或者井水之流,而是王禪在去年冬天裏下的第一場雪時,在樹齡過百的紅鬆樹上小心收集而來的初雪,融化成的“雪水”,還有個好聽的名目是叫做“赤鬆水”的。功能清心潤肺,調理五髒,排除毒素,據說還是古時道家那些隱跡在深山中的全真道士們用來專以煉丹烹茶之用的。
不比現在市麵上那些家養的園參草參之類,同等年份的野山參,藥效至少要強過幾十倍還多,用來熬藥做湯,一次根本就不可能逼發出全部的藥力來,所以王禪這些年來雖然用了不少野山參,卻也絕不浪費,每次燉煮都要三食其味,喝上一天的。
月上中天的時候,就已經是半夜子時了。王禪慢慢的收拾了一下,緊了緊身上衣衫,腰帶,在外麵套上裝滿鐵砂的背心,又提了廟門口處當做門閂來用的一根兩米多長的大烏木杆子,再在放在壁櫥裏陰涼處的大瓷壇子裏掏了一大把金黃顏色的“酥油”小心的放進隨身攜帶的一個小瓦罐裏,密封了口掛在腰上。
最後又抱了一堆鬆木劈柴在廟外的大鍋下生起火來,燒上一大鍋的冷水,見到一切收拾妥當,不會出什麼問題了,這才關了廟門,一縱身跳出了院牆。
王禪的這座關帝廟隻怕已經是天下間最小的關帝廟了,前後隻有兩間土石結構的平房,算上院子占地也不過百十平方米,一間房子放了雜物,一間供了關帝老爺,而王禪自己也是從來也不上床睡覺的。自打他從小時開始,每到傍晚太陽西下,他就都要以在地上盤膝打坐的方式來度過,半夢半醒,一坐半宿,至今已有二十幾年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