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瑪麗恩巴德悲歌 (1)(1 / 2)

從卡爾斯巴德到魏瑪途中的歌德

1823年9月5日

1823年9月5日,從卡爾斯巴德去埃格爾的鄉間小道上,有一輛旅行的馬車在慢慢行進。在這個秋天的晨曦,遼闊的田野上麵是一片湛藍的天空。田野上的莊稼都已經收割完了,當一陣冷風瑟瑟吹過時,寒意撲麵而來。在這輛輕便的四輪單駕馬車裏坐著三個男人,他們是馮?歌德(這個名字來自於卡爾斯巴德的療養表格)以及他的兩名隨從:忠心耿耿的秘書約翰和老仆人施塔德爾曼。馮·歌德是薩克森一魏瑪公國的樞密顧問。歌德在新世紀裏的全部著作的首次抄寫幾乎都是由這位秘書完成的。他們誰都不說一句話,這位年邁的老人自從在姑娘們和少婦的簇擁下、在她們深情的祝願和親吻下離開卡爾斯巴德以來,就再也沒有張開過嘴。他一動不動地坐在車廂裏,那全神貫注的正在思索的目光顯示著他的內心活動。

到達第一個換馬站稍作休息時,他下車了,兩位同伴看見他匆匆地用鉛筆在一張順手找到的紙片上寫著字句。後來,在去魏瑪的整個旅途中,無論是在歇宿地還是在車上,他都一直忙著幹著這樣的事。第二天,剛到茨沃滔,他就一頭栽進哈爾騰城堡埋頭疾書起來,接下來的日子,不管是在埃格爾還是在琺斯內克他也都是如此。每到一處,他要做的頭一件事情,便是趕緊把在馬車行駛中斟酌好的詞句記下來。此後,他的日記僅僅是非常簡略地提到這件事:(9月6日)“斟酌詩句”,(9月7日)“星期日,繼續寫詩”,(9月12日)“途中把詩又修改潤色了—遍”。而當到達目的地魏瑪時,整篇詩作也就完成了。旅途中完成的這首《瑪麗恩巴德悲歌》,絕不是一首無足輕重的詩,它是晚年時的歌德最重要、最發自心靈深處的詩,因而也是歌德自己最喜愛的詩。這首《瑪麗恩巴德悲歌》標誌著他勇敢地訣別過去,毅然開始新的起點。

曾經的一次談話中,歌德稱這悲歌的詩句是“內心狀態的日記”。也許在他的生活日記中再沒有一頁會像這些詩句一樣把他自己內心感情的迸發,如此清楚、如此坦率地呈現在世人麵前。這是一份用悲愴的哀訴和發問真實記錄了他最內心情感的文獻。歌德少年時代那些宣泄自己個人情感的抒情詩都未曾如此直接地發端於某一機緣或是某一具體事件,這是這位七十四歲的老人晚年最深沉、最成熟的詩作,是一首“獻給我們的奇妙的歌”,猶如西下的夕陽散射出奪目的光輝。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他有其他作品能像這首詩一樣的一氣嗬成,節與節之間緊緊相扣。正如他對愛克曼(愛克曼,德國19世紀著名詩人、散文家,歌德晚年最重要的助手和摯友,著有《歌德談話錄》。)說的那樣,這首詩是“激情達到最高峰的產物”,在形式上它同時又和無比高尚的自我克製相結合在一起,因而能夠把他一生中這最熱烈的時刻寫得如此坦率而又隱秘。這是他枝葉繁茂、簌簌作響的生命之樹上最豔麗的一葉,直至一百多年後的今天,仍然沒有凋謝和褪色。9月5日這是值得紀念的一天,這一天將世世代代保存在德國人永久的記憶和感情之中。

那顆使他獲得新生的奇異之星,散發的光芒照耀著這首詩,照耀著這個時刻,照耀著這個人。1822年2月,歌德不得不去對付一場重病。連日來的高燒讓他的身體難以支持,有時甚至會昏迷不醒。連他自己也覺得病得不輕。可醫生們查不出明顯的症狀,隻是覺得情況危急,但又無計可施。值得驚喜的是,正如病得突然那樣,好得也很突然。這年6月,歌德到了瑪麗恩巴德(瑪麗恩巴德,當時波西米亞的療養勝地,在今捷克境內。)去療養,當時他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就仿佛那場暴病隻是一種內心的返老還童——這一“新青春期”的征兆。經過了數十年之後,這個態度嚴峻、沉默寡言、咬文嚼字、滿腦子隻有詩歌創作的人,又一次完全隻聽憑自己感情的擺布。正如他曾經所說那樣——音樂“使他心緒不寧”,每每他聽到鋼琴演奏,特別是聽到施瑪諾芙斯卡那樣的漂亮的女人彈奏時,他總會淚水泫然。因為深埋的本能欲念會不時地衝動,所以他經常去和年輕人相聚。

和他一起療養的人驚奇地發現,這個七十四歲的老人經常直至深夜還在和年輕的女人們一起散步,他們還看到他在多年沒有涉足舞會後又去參加跳舞。他自豪地說:“就在女舞伴們變換位置時,大多數的漂亮姑娘都來拉我的手。”就是在這一年的夏天,他那種刻板的稟性神奇地消失了,心扉洞開,整個心靈被那神奇的魔法師——永恒的愛的能力攫住。在日記裏可以看到,“美夢”、“昔日的維特” 在他的心中重新複蘇。就如同半個世紀之前他遇到莉莉?舍內曼時那樣,和女人親近,讓他寫出許多風趣的戲劇、詼諧小品和小詩,而現在究竟該選擇哪一個女性,還未確定:起初是那位漂亮的波蘭女子,接著又是那個傾注了他全部熱情的十九歲的小姑娘烏爾麗克·馮?萊佛佐(歌德在瑪麗恩巴德療養時寄居在烏爾麗克?馮·萊佛佐家裏,朝夕相處,最後歌德向她求婚,沒有結果。當時她年僅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