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隊長 南緯九十度
1912年1月16日
征服地球
20世紀展示在人類眼簾底下的整個世界似乎已沒什麼秘密可言。所有的陸地都被勘察一遍,即使在最遙遠的海洋上每天都會有乘風破浪的船隻來往。那些在上代人之前還不被世人所知、世外桃源般的偏僻隱秘的地區,如今也都盡心盡力地在為歐洲的發展服務。還有一些輪船正向不同源頭駛去,這是人們長期以來對尼羅河的探索。五十多年前維多利亞瀑布才第一次被歐洲人發現,如今它已在人們的協助下推動著轉盤來發電;亞馬遜河流兩岸最後的那片原始森林已被人們砍伐得所剩無幾;被稱為唯一處女地的西藏也已經揭下遮蓋很久的羞澀麵紗;早先年的地圖和地球儀上那個被專家們渲染大了的“人跡未至的地區”(terra incognita),在20世紀的今天也被人類認識並探索。人類探索的意誌推動著新的求索道路,遙遠的太空世界,奧妙的海洋之底,人類對地球的好奇心越來越淡,地球變得幾乎無秘密可言,尚未踏足的路途也隻有在浩渺的天空中去尋找,所以,飛船已帶著人類的夢想翅膀衝向太空,要探索新的未知高度和新的未知地方。
但是,直到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紀,赤裸的地球還為自己隱藏著最後一扇神秘之門,難以進入。這便是她那被一小塊一小塊割開來的破碎的軀體上那兩塊極小的常被人忽視的地方,是她盡力從造物者的貪欲中私存下來的兩塊地方:南極和北極——她的頭顱和腳掌,也是它軀體的脊梁。地球存在以來,便正是以這兩個抽象的、甚至沒有生命的極點為轉軸旋轉著,同時還守護著,不至於讓這兩塊純潔領域招致褻瀆。她用自己晶瑩的冰障一層層地遮掩著這最後的秘密,嚴寒和暴風雪築起最雄偉的壁壘,冬季便是她永恒的守護神,讓那些貪婪的人們,聞而止步。隻有高高在上的太陽可以匆匆地瞥一眼這封閉著的區域,而人類的目光還不能觸及它的真實麵孔。跋涉的危險和死亡的恐懼也是擺在勇士們麵前的難題。
最近幾十年來,探險隊接二連三地前往,可是沒有一個能達到目的。安德拉(安德拉,瑞典飛艇駕駛員,四十三歲時駕駛飛艇橫越北極。不幸遇難。)的屍體在巨冰做成的天然玻璃棺材裏靜候了三十三年,直到現在,大家才發現了這位勇士中的佼佼者。他曾經想要飛越北極圈,他駕著飛艇在嚴寒鑄成的冰壘麵前連續衝擊直到粉身碎骨,永遠沒有回來。亙古至今,地球的這部分還始終躲在自己閨房的帷幔裏,成為她與自己造物的欲望相抗衡的最後一次勝利。這塊處女地始終保持著自己的純潔和對世界的好奇。
但是,20世紀像個毛頭小夥急惶惶地伸出了他熱情的雙手。他在實驗室裏研究發明了新的武器,也找到了新的抵禦危險的甲胄,而一切艱難險阻更加激發了他的熱望。他急於揭開一切真相。他想要在自己的第一個十年裏就擁有以往千萬年時間也沒能得到的一切。時代賦予個人的勇氣和國家之間的競爭緊密結合。也不僅僅是為了奪取極地而鬥爭,同時且更重要的是為了那麵能第一次插在這個冰雪世界上的國旗而鬥爭。於是,在這塊神聖而充滿熱望的土地,吸引了來自各民族、各國家的十字長征軍,也引來了來自世界各大洲的一次次衝擊。人類最不可忍受的便是漫長的等待,因為它迫切想揭開我們生存空間的這最後一個秘密。由美國出發向北極進軍的有皮爾裏(皮爾裏,美國探險家。盡管存在疑問,但是大多數地理學家還是承認他是第一個到達北極的人。)和庫克(庫克,美國極地探險家,聲稱自己曾與1908年到達北極,但是並沒有得到大眾的認同。),有兩艘船同時駛向南極:一艘由挪威人阿蒙森(阿蒙森,挪威極地探險家,第一個到達南極點的人。)指揮,另一艘由一名英國海軍上校斯科特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