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顏於是閉上眼睛,享受王氏柔柔細細的揉搓和關心。她何嚐不知道自己卻實有些胡鬧了,可是她一點也不後悔。如果不胡鬧這一回,她才害怕日後會後悔。以那中年郎君的能耐,玄籍被帶走怕已經是定局了,她完全沒有能力去阻止或者改變,更何況,阿娘說得對,玄籍被帶走,對他怕才是最好的。他留在這裏,做了郎中,入了賤籍,日後步步艱難,等現實的殘酷一天天更逼近,他會變成怎樣,她不能想象。
隻是那樣的富貴人家,玄籍一家當年為什麼會流落至此?高門大院的生活,從來都不簡單,以玄籍的性子,這一去是福是禍當真未可知。
晚上和顏在睡榻上翻來覆去的折騰,怎麼也睡不著。她想起第一次見到玄籍的樣子,他跟他們兄妹一起玩耍的樣子,然後他的阿婆去世,他住進她們家,他進了醫館,他要做郎中,他被人帶走……
現在他就要跟著那中年郎君去京城了,以後要想再見,機會渺茫。她已經盡力了,她其實很害怕得罪中年郎君那樣的人。那樣一開口就能威壓全場的人,不是她這樣的小民得罪得起的,萬一他心裏不爽快了,牽累她家人,她又該如何呢?
第二天一早,和顏收到了兩樣東西,一樣是兩瓶上好的藥膏,消腫止痛用的,另外一樣是一封書信。書信出自許玄籍之手,內容很簡單,一是交代了他的去向,一是感謝和家對他的照顧,遣詞用句都異常客氣,但是字跡確確實實是他的。
這樣一個人,好像以前的歲月都是幻象。
許玄籍走了,家中隻剩下王氏跟和顏兩個人。和顏從小到大,家中都從未如此冷清過,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心中空落落的。時間完完全全地空下來,和顏才發現,她來這個時代已經八年了,卻什麼都還沒做過。
後院的櫻桃花已經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粒粒米粒大小的小青果。和顏望著那些青果,卻開始煩惱起來。許玄籍的離開,讓她突然從溫情的迷障中清醒過來,一下子回到了現實。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實在不應該麻痹自己,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孩,用各種借口讓自己偷懶。很多事情,不是她不去想就不存在的,比如說等大麵積種植了櫻桃,她能不能保得住這份產業。
但凡利益,總是會讓人眼紅,也總能讓人犯險。她們家現在無權無勢,一整片櫻桃樹種下去,就怕非但賺不了錢,還會給家裏招災。
二月底的時候,突然得了個意外的好消息:和策被提拔成了從九品,縣令親自過問的。
這自然是大大的好事,至少和遜科舉的難題迎刃而解了。和顏心裏清楚這事蹊蹺,也隱隱約約猜到了是因為誰的緣故,可是這些事情,她卻不想去求證了。
升成了從九品,俸祿增加了不少,職分田也多了一倍有餘,無所事事的和顏,再一次打起了那些職分田的主意。大麵積地種植櫻桃還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不如先想個辦法提高一下田地的產量,這種不動聲色的小財發起來也安全。
自從上次莫名其妙地夢見那位用櫻桃核種櫻桃樹的女子以後,她時常能夢見一些白天思考的事情的答案,到了最近,就算在白天,當她極力思索一件事情的時候,腦子裏也會漸漸地浮現出答案,有時是文字,有時卻跟教學視頻一樣,清除細致地做出解答。剛開始的時候,和顏很興奮自己擁有了這樣的異能;隨後又開始憂心,在她的思維裏,不管哪裏出現異常,都不會是好事;到了後來,她沒有發現自己其它地方有任何異常,這才淡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現在她想著要提高糧食的產量,腦子裏立刻出現了間作套種的方法,附加各種作物的時令跟施肥灌溉的注意事項。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說服王氏接受她的想法,並吩咐下去,讓佃農們按照她的思路去做。與此同時,她撿了一小塊土質極好的水田,試圖培育出產量高一點的品種。這裏沒有那些高級的實驗工具,所以就算知道了辦法也不能照做,隻能簡單地去找不同種類的水稻,看看雜交會不會有效果。
王氏未嫁前是農戶的女兒,嫁給和策之後也終年在田地裏忙碌。出乎和顏意料的,她幾乎是立刻就接受了和顏的想法,“這個法子好,一塊地裏能多出許多收成,暖暖你是怎麼想到的?”
和顏自然不能告訴王氏自己的腦子跟常人有些不同,還不知道她會被驚嚇成什麼樣呢,於是隻說經常聽人討論有些莊稼喜陰,有的喜陽,聽得多了,就想著能不能把喜陰的跟喜陽的種在一起,若是喜陽的莊稼恰好長得比較高,不就正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