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陳青牛深刻記仇的京城公子那幫權貴聊起兩個王朝的戰爭,總離不開女人,而此時王瓊這類練武之人所說的,就大不一樣,這位正值壯年的武夫滔滔不絕道:“咱們朱雀十三州,近五十年來高手輩出,尤其是鳳州和燕州,接連崛起十位生猛無比的青年俊彥,燕王義子朱飛熊,二十歲便位居龍騎營校尉。長安侯軍中掌旗卒魏吳,更是隻有十五歲,膂力無雙,手持一杆朱紅色鳳凰戰旗,所到之處,勢如破竹。還有大將軍韓芝豹麾下的心腹愛將魯夔,號稱‘小人屠’,便是此人負責在當陽郡活埋了玉徽皇朝四十多萬兵卒,整整四十萬呐。這些人肯定都是上三品的武將,更別說二十年前便一劍動京城的長安侯,他老人家‘儒將無雙’的名頭,可不是嚇唬人的。”
陳青牛聽得一陣恍惚。
與《燕王行幸小薛後圖》上的那位傾城禍水一般,王瓊所謂的英雄和梟雄,都是他這隻趴在井底仰望頭頂那片小天空的小蛤蟆,斷然無法想象的風範和境界。
王瓊已經陷入狂熱,自顧自道:“不說上三品的手段,光是一名中三品的強者,便能輕而易舉生裂虎豹,一步殺一人,端的霸道。可惜你王哥習武晚,早年一直在瞎摸索,直到後來有了那番際遇,這才小有成就,練武一途,天賦根骨和運勢際遇,缺一不可。”
陳青牛趕緊道:“王哥也就是沒生在富貴人家,否則早遇明師,一定不輸任何俊彥。”
在妓院勾欄端飯碗,哪怕是魚公大領家這類獨領一方職責的大人物,也不能缺陳青牛這類小茶壺信奉的二十字真言:溜須拍馬捧,點頭勤哈腰,看人放菜碟,狗眼看人低。
陳青牛自認前十五字,駕輕就熟,最後五字精髓,還在琢磨。知道麵對王瓊這類高不成低不就的角色,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他一個小蝦米還真能給王瓊錦上添花不成,人家圖的就是在自己這邊誇誇其談時刻的優越感,陳青牛當然要把位置放得一低再低,把人家托得一高再高。
果然,王瓊嘴上說哪裏哪裏,還是眉開眼笑。
陳青牛猶豫了一下,問了一個疑惑已久的問題:“王哥,你說聖品之上,還有人嗎?”
王瓊愣了一下,笑道:“即使有,那也是神仙了吧。”
陳青牛刨根問底道:“真有神仙嗎?”
王瓊撇了撇嘴,興致缺缺道:“也許有,不是說那北唐國師懂得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以一己之力,便抵擋住咱們朱雀的百萬雄兵二十年。不過我看那不過是妖言惑眾。北唐總有一日會如玉徽王朝,被咱們的長安軍和大燕鐵騎踩個稀巴爛。什麼國師,死了就是一團漿糊。”
陳青牛附和道:“顯然如此,妖術多半是以訛傳訛,不入流的詭道罷了,當不得真。唯有王哥這般實打實的武力,才是至上的王道。”
陳青牛廝混勾欄多年,記性好,記下了許多文縐縐的詞彙,很管用。
王瓊哈哈大笑。
他最終心滿意足起身離開柴房,覺得這趟沒白走,施了小恩小惠不說,最重要的是讓自己心情舒暢。
這是他喜歡跟陳青牛聊天的緣由,這孩子命不好,但,最起碼,拍起馬屁比起手下嘍囉,可要含蓄巧妙得多,明知是溜須拍馬,還是舒坦。
陳青牛勉強止住了血,坐在空落落的狹小柴房,腦海中都是蕭婉兒的可憎的笑臉,以及紫衫男子的陰沉眼神,不知為何,他回憶最多的是毒辣紈絝身後的灰袍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