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1 / 3)

長安妃子賑災南詔◇洛陽公主和番西夷

因著天樞就學之事,太子命設講席於太裳殿之東,將一間小花廳改作書房,花廳上有一匾額,額上題著“澹泊寧靜”四字。天樞進門一看,隻見槅架子上磊書疊冊,壁牆前的槽子裏嵌著各式古玩器皿,遂往芭蕉綠葉槅上取過筆硯來,因問褚凡:“先生今日講哪冊?”

褚凡愈加冷笑道:“依禮,公主應讀《女論語》。”

天樞眉眼未動:“有尚宮教過了,先生改一冊吧。”

褚凡扭頭氣道:“臣以為,公主早已自學成才,朝中諸同僚仰慕公主盛名之人眾多,何苦非要為難小臣?”

天樞提過案上貢茶壺來自斟一杯,道:“先生這樣子說,倒教我惶恐了。不過是想請先生每日下朝後來這廳裏坐坐,教我幾句詩書便好。旁的時候,先生直管往太裳殿中同二哥哥議事,我自不會攔你。”

她素來平淡恬和,幾時有這般尖牙利齒過?皆因關心則亂,一心直想著要盯牢了這天權君,不教他與那馮良娣再起糾纏,因又說道:“太裳殿中事多人雜,後有鬆露、楓霜兩院宮眷來往,旁有清涼側殿姬妾幽居,先生莫要隨意走動。真出了什麼差錯,不僅我擔待不起,連二哥哥也得正經沒臉。”說罷,又替他也斟了一杯茶,再道:“周公尚有恐懼流言之日,先生也請自重身份。”

褚凡知她心思,心有悔意,卻扯不下臉來賠罪,偏又語帶嘲諷:“公主高才,有許隱士遺風。”

天樞也冷笑道:“那許由也不過是沽名釣譽的假清高罷了。潁川之水若洗不幹淨他耳朵,他又待如何?”

褚凡心神亦亂,且都轉向史書上來:“古名士之高潔品德,又豈容質疑?昔有伯夷、叔齊首陽山采薇,誓死不食周粟,隻為守得‘操行’二字。”

天樞挑眉:“先生也知操行?”

褚凡氣得麵上一陣紅白,天樞心知造次,隻得歉然道:“《伯夷頌》中亦有說:‘殷之亡,周之興,微子賢也。彼伯夷、叔齊者,乃獨以為不可。’我以為,先生崇尚二士‘特立獨行,不顧人之是非’,自是有一番風流氣度,但世間諸事亦有不得強求的時候,他二人雖不食周粟,卻還是要食周薇的。先生朝中為官,胸襟抱負未酬,何必為這一點子的瑕疵自毀前程?”

褚凡喜她論起學問時的模樣,也笑道:“韓夫子底下還有呢,你怎又不念了?”

天樞隻管老著麵皮,道:“我可是慣來斷章取義的,書上的典故皆揀著於我有利的記,其他的一概視而不見。你要我念出下頭幾句,可是要誆我打自個兒臉呢?”

褚凡見她一麵說,一麵撇嘴,神態倒比先前見過的幾回生動許多,且不再麵露愁容,不禁也是一笑,心頭忙又暗歎唐突,遂轉過臉去打量廳中陳設。那正中央懸一匾額,上書“知明行篤”,兩邊掛著一副對聯,寫道是:

俗士休笑采薇士,庸人莫嘲洗耳人。

九月重陽還又到,滿城風雨迫近,極目望去一片淒迷。天樞此生不知為何,唯獨懼水,想來是她當年墜落迷津時落下的心病,是以見了雨點子連出門都懶懶,隻往太裳殿中就學,別處一概不去。這幾日天又涼了些,攸伶見天樞回屋添過件杏色玉蘭纏枝長比甲後,又坐在書案旁習字,忙道:“才從褚先生學裏回來,哪用得著急這一點子的工夫了?”

天樞卻道:“橫豎閑著也是閑著,我慢慢磨著,你要趕著去同婉柔她們玩兒,隻管去就是。”

攸伶臉上一紅:“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也值得你這樣惦記。”說完,取了隻方繡好的荷包往他殿中去。

天樞等她走了,才悄悄將藏著的書函取出來看過一遍。那信是清虛命人來轉交的,接著時褚凡正同她就朝中阿黨相為之弊爭執不休,可巧雲荔進來,因說是齊二公子所托,惹得褚凡更是對她起了狐疑。天樞直歎這丫頭好生不會瞧眼色,便接過來掖在袖裏,此時一看,上頭交代了見君與新華出行之日,還問她可也要送行。

這些日子她****聽褚凡在太子跟前議論國政,故也知今年南詔的旱情委實來勢凶猛。開春未過多久,雲嶺之南持續數月未曾蒙獲半滴雨露,轉眼間萬頃作物顆粒無收。至仲夏,南詔首領作亂,皇帝遂命賢王出征平叛,不過半月,彼處已是滿目瘡痍,餓殍遍地。

思及此,天樞不由暗歎:父皇當初急著要將四哥遣去,又是何苦來?這會子倒又讓白太師同新華小姐前去祈雨賑災了,若早的一刻,怕不是能免了叛亂之禍?

這般閑中生悶,靜中思動,心內竟是一日比一日不得自在起來。霜降那日,好容易才算是敲定了主意,偷偷求著文賢妃放她出去送見君。攸伶替她裝扮成一位俊俏公子的模樣,悄悄跟去,因有太子領著,倒也一路無阻。至出使行駕前,百名術士森羅密集,左右侍衛皆佩刀肅立,其後又有黑壓壓一片元從禁軍,皆能騎善射。但隻見軍容謹嚴,綿延迤邐,雖有千軍萬馬,卻隻聽得見馬匹嘶喘,不聞人聲。

新華一馬當先而來,英姿勃發,後有東宮左右衛率相隨,見著太子眾人,忙飛身下馬,搶上前來笑道:“末將叩見太子殿下,叩見十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