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長兄太子露心事◇念慈母妙椋吐真意
話說天樞聽聞越王回京之訊,頓覺寒意徹骨。又見太子燒得渾身如火炭炙烤一般,翻滾著極不安定,忙命人在殿角的壽山凍石瑞獸博古鼎裏焚了安息香,那香煙青碧一線,自鏤孔中絲絲縷縷揮散而出,再嫋嫋而上。
床上的太子病得越發糊塗,卻又偏偏聽著那太監所言,竟強睜開眼問:“真是大哥回來了?快請他進來,我有好些話要同他說。”
殿外疾閃長雷不絕,殿中靜到極致,天樞仿佛連自己的怦然心跳聲也能聽見,隻得先屏息靜氣,也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耐下性子好生勸慰:“先別說了,我這就去叫太醫來。”
太子一聽,當即便急了:“你莫要去!你幫我牽住母後,莫要讓她攔著我與大哥說話。”聲裏略帶哭音,又“噯唷”了一聲,道:“好頭疼!”他翻騰著身子,竟連帶著將天樞也拽到了床上,窸窸窣窣的被衾有聲。
清音見狀,嚇了好大一跳,忙上前來幫天樞鬆他手,又與殿外宮女戚戚喳喳地說了幾句。天樞好不容易掙脫開來,心下猶豫了幾回,暗道: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倆,感情自然是好的,隻是這樣子毫不忌口,讓宮女們聽了去,難保不遇上個有心的,到皇後跟前搬弄一番,恐怕又得惹事。
當下隻道:“哪有不依你的道理?這會子你尚未大好,仍需傳太醫來。你先聽我說,一時頭疼不打緊的,讓我去請太醫來給你瞧瞧,包管明日便不疼了。到那時大哥也該趕來了,你們便好在一處說話,我就去陪皇後娘娘抹牌,不讓她阻攔你們。”
太子聞言,略寬了心,神致也似是漸轉清醒,道:“他何時能到?阿樞快替我去宮門口候著,再將殿門也開著,回頭大哥來了,你也抓牢了他,莫要讓他再跑了。”
蹬在門檻邊的小宮女正要開門,駭得天樞微微變了神色:“太醫說了,仔細吹了風!他這會子可是禁不起風兒吹的,你們也別站風口裏了,將窗關好了回這頭坐著,再看好藥吊子裏的藥,莫要散了藥性。”清音見她這樣說,便又命人在窗上糊一層厚厚的棉紙。
太子疼得燒了半日,滿臉紅如醉酒,額際猶有汗珠滑落的痕跡,見她忙裏忙外,心頭不忍:“這些日子委實苦了阿樞,你快回去歇著吧,有清音她們在這裏,你卻累得跟個什麼似的,又是何苦來?過幾日等我好了,見著賢妃娘娘,又要給她埋怨了不是?”
天樞默然片刻,終是誠懇道:“你這樣長天老日的不得安生,我心裏頭也慌得緊。若是你好了,宮裏誰人不高興?哪裏還會給我母妃埋怨呢?你莫要多心,隻管養著,我等著太醫來看過了,再回去歇息。”
一語未了,外麵有攸伶遣來的宮女來尋她,說是晚膳已備妥,隻等天樞回去用飯。天樞這才驚覺已過了掌燈時分,外頭雨勢已止,燭火通明。可轉念一想,仍是不舍離開,便向來人道:“你先跟攸伶說,我等會子再回,這會子脫不開身。”
那宮女卻道:“攸伶姐姐說了,公主應為太子殿下保重身體,要體貼,也不在乎這一日兩夜的。您要將身子熬壞了,隻怕愁的不止是咱們苑裏人,還有各位娘娘、各位殿下公主們,都得要心慌了不是?”
天樞見說,方才作罷,回頭囑咐過清音幾句後,便跟她出了東宮。回至殿裏,攸伶等人正候得團團轉,見她回是回了,形容又極是憔悴,神色間頗為怏怏不樂,亦不免心疼。綠茵紅著眼圈給她先呈了蜜餞甜果子上來,天樞拍了拍她手,道:“快別這樣,把眼淚擦擦,這可是犯大忌諱的,給人瞧見了不好。”
設案布菜尚未停妥,苑外忽傳妙椋過來了。天樞心下生疑,倒不想她會來這裏,又見她披了滿身的月輝,踩著地下的碎銀,容色倉惶,形色匆匆,進門便道:“三姐姐走了。”
天樞又給唬了一大跳,啐道:“你又來騙我!我剛從太裳殿裏回來,午後剛見過三姐姐呢,她趕去三清殿勸皇後娘娘去了。”
妙椋一把推開要來扶她的攸伶,在飯桌前坐下,狼吞虎咽般先灌了一碗銀耳蓮子湯下肚,才道:“我正是去三清殿的路上遇著她的。我歇了午覺起來,聽說母妃陪皇後也在雨裏跪著了,急得不行,便秉了太後,求她準我去說情。後來又碰上三姐姐,便跟她一同前去。”
天樞大驚失色:“母妃這會子可好?她那身子,哪裏受得住雨氣?隻怕回來還要再灌酒驅寒,這一來一去一折騰的,沒得折騰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