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隊長顯得疲憊至極:“這麼說來,我秦鐵反倒把你的一盤死棋下活嘍!裘四當家,你真是機關算盡,不過你的陰謀最後還是被二當家給識破了。”
裘四當家笑道:“你以為當時二膘子和幹爹真的敢向我大哥開槍嗎?我斷定他們不敢,所以才順水推舟聽了二哥的話,轉而殺了三哥。雖然我當時並不知道二哥已經對我產生懷疑,但是這樣至少可以除掉兩個槍法精準的對手,也算是有所收獲。”
秦隊長停頓了片刻:“最後我想問上裘四當家一句,那句‘萬山深鎖’的口令究竟是……”
裘四當家還沒等秦隊長說完便打斷了他:“秦隊長,所有的事情我都為你一一解惑,你不覺得我已經仁至義盡了嗎?現在我改了主意,我決定將這最後的謎底留給你的亡魂,這樣你誓不罷休的勁頭就可以在陰曹地府派上用場了。好了,現在就讓我在這小西天送你們上西天。”
說罷,裘四當家“嘩啦”一響挪動著手中的機關槍,黑洞洞的槍口無可挽回地讓我淚流滿麵。臉上的滾燙似乎沒來由地鋸掉了我的雙腿,我的半截身子像水一樣癱倒在遍地血跡裏。那時候,我看到自己的腦袋漂浮起來,它停止了所有滯留其中的影像,隻等一顆子彈讓它緩緩降落……
“等等——!”九槍八一聲悲戚的呼喊震裂了凝固的時間,他聲音裏夾雜的疼痛讓我的耳際響起玻璃破碎的尖銳。九槍八伸出顫抖的右手伸向裘四當家,他的手指痙攣地抓著,似乎停留在那裏的空氣充滿力量,讓那五根彎曲的手指無法合攏。他說:“老四,看著你我曾經情同手足的分上,就讓我再跟秦隊長說上兩句吧?就說上兩句,兩句……”
九槍八的懇求帶著小心翼翼的氣息,以至於氣息最後吞噬了他的述說。軟弱就這樣阻攔了裘四當家將要扣下的扳機,他沒有表現出得意忘形的姿態,而是緩慢地揚了揚下頜。
九槍八在努力向秦隊長靠攏時,不忘感謝裘四當家,他連連嘟囔的“謝謝……”隨著他額頭上的汗珠魚貫而出。然後我聽到他說:“秦隊長,我知道你不叫秦鐵,你的本名是黃大川。”
秦隊長把九槍八的腦袋向他的胸口挪動了挪動,他的吃驚在這一刻變成了溫情的沉默。
九槍八孑然一笑:“別忘了我也是情報員出身,對城裏八路軍的底細熟諳於胸。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沒讓大哥殺了你,而且還把你藏在炕洞裏嗎?”九槍八沒等秦隊長詢問就伸出拇指和食指,“因為,小弟我也是這個!”
我看著九槍八伸出的“八”字手形,不禁怔了怔——原來曾經的國民黨情報人員,現如今的小西天二當家,居然也是我們自己的同誌!
秦隊長顯然也被這樁意外弄得不知所措:“二當家,你真是……”
九槍八費力地點頭道:“秦隊長,你聽說過‘遊神’嗎?”
秦隊長驚訝不已:“二當家是說……我軍在抗日時期派出的諜報組織?據我所知,這個組織挑選了十幾名受過嚴格訓練的精英潛伏在敵人內部,而且在抗戰勝利以後,幸存者都已恢複了自己的身份,怎麼你卻……”
九槍八說:“當年我潛伏在國民黨情報部門,有一回接到上級命令,讓我秘密調查被日軍抓獲的抗日遊擊隊員的去處。我費盡周折尋找各種機會伺機查清他們的下落,後來出了襲擊剃發黑斤人這件蹊蹺事,而我派出的下線卻無緣無故地失蹤,所以我就隻身來到了小西天山寨……後來,後來由於我的臉搞成這副樣子,不得已隻好留在這裏安身立命。後山柞林出現那批紅貨之後,我本想等紅貨運到城裏再通知我軍的同誌前去收繳,就算我沒有什麼其他的作為,完成這件事也算是盡一份責任。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秦隊長你們陰差陽錯來到了山寨。我此前的處處刁難,就是怕你們丟掉了性命,還有就是怕你們橫生枝節破壞我收繳紅貨的計劃。豈料天意弄人,我是丟了西瓜撿芝麻,我苦苦查找的真相就在我的腳下,而兩年來我卻渾然不覺,到頭來還真是秦隊長幫我發現了這座地下要塞。現如今我連芝麻都……九槍八真的不配稱為‘遊神’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