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印把我的手指掰開,狡黠地嗤笑了一聲:“赫子,咱們搭檔這麼長時間,我還從沒見你這麼怕過。我對卷宗裏秦隊長說的一句話印象深刻——凡事不要隻看表麵。所有的恐懼都來自你的內心,是你自己嚇自己。反正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你說的那種玩意兒。”
我被老印的滿不在乎弄得有些惱怒,於是劈頭蓋臉衝著他吼道:“我他娘的可沒心思跟你開玩笑!不管咱們能不能找到張樹海和李光明,不管你最後能不能查出你老婆自殺的原因,前提是必須首先保住性命。命都沒了,拿什麼去尋找真相?”
老印勸慰我不要那麼激動,他說:“好啦,好啦,你消消火氣。你這樣沒有耐性,怎麼能查清火麟食盒的下落?現在讓咱們想想接下來的計劃。”
我板著臉克製著波動不止的情緒,愛答不理地說:“咱們既然已經推斷張樹海和李光明有可能是為了那批紅貨而消失的,我想接下來應該去趟位於小西天的地下要塞,你覺得呢?”
老印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咱們應該轉變思路,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我覺得秦隊長對於事情的理解非常透徹,這一點你要懂得融會貫通。查出我老婆自殺的死因固然是最終的目標,但是隱藏在火麟食盒裏的秘密更為關鍵。通過閱讀卷宗,已經可以確信盒子裏的東西事關重大,否則段飛不會冒死把它交給馮健和郝班長,而向來極其自負的葉西嶺也不會為了它煞費苦心,在臨終之際離開親兄弟死在鷹把式的家裏。”
我聽出了老印的話外之意,忙說:“卷宗裏的供詞雖然沒有記錄完整,但是當事人馮健應該還健在。你是不是想從這個角度著手?”
老印表現出一副躊躇滿誌的模樣:“沒錯!在鬼子的地下要塞裏,最後隻有馮健一個人存活了下來。目前有可能得知火麟食盒秘密的,除了他就隻有張樹海和李光明,他們倆暫時無從下手找尋,可是馮健就不一樣。如果咱們根據卷宗裏留下的蛛絲馬跡能找到馮健,並請他把最後的供詞敘述完整,我想起碼火麟食盒裏裝的是什麼便可以知曉。而且,說不定那隻盒子就在馮健的手裏!”
我雖然覺得老印的分析頭頭是道,但事實上卻對尋找馮健的下落顯得憂心忡忡。畢竟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且不說馮健離開了這份卷宗的立卷單位——通化專區某軍工廠,就連那座軍工廠如今是否存在都是個未知數。
我把自己的擔憂說給老印,他嘴上雖然連連稱是,兩隻手卻沒有閑著。老印把原本就存放在他那裏的第一冊卷宗嘩啦啦地翻動著,當翻到第三頁的“受訪群眾名單表”時,對我說:“當年轟轟烈烈的‘肅反’運動雖然我有意逃避,但事實上我也審訊過不少人。為了對當事人的情況進行客觀的了解,負責審訊的同誌大都會征求群眾對當事人的評價,之後記錄在案作為卷宗的一部分存檔。受訪的群眾當然都是與當事人密切相關的人,基本是同事或者鄰居。這份卷宗隻存有這份受訪群眾名單表,並沒有受訪群眾的隻言片語,我想大概是張樹海和李光明由於匆忙未來得及整理的緣故。”
我猜測道:“既然他們倆沒有收入受訪群眾的調查意見,卻放進了一張名表,這豈不是顯得很多餘?這張名表裏的人物會不會都是他們擅自造出來的?”
老印搖頭道:“絕不可能。這一點你不必懷疑。當時我們對這類審訊極為嚴格,沒有人敢開這種玩笑!我估計張樹海和李光明之所以把這張名表放在卷宗裏一起裝訂,是在應付上級的檢閱。試想如果你是檢閱卷宗的人,麵對成千上萬的紙片,你會每份卷宗都逐頁逐字地看嗎?我想根本不會,至多也就是翻個三兩頁罷了。這就是理由。”
我對老印的這番話深信不疑。在此後我們通力合作的漫長歲月裏,特別是在調查“紙人割頭顱”事件的過程中,最終的真相都是憑借他有條不紊的抽絲剝繭,我才得以知曉其中的端倪。這位老夥計表現的輕而易舉常常讓我讚歎不已。後來在崇山峻嶺的無人區,我們因為抓捕“鴨綠江水嘯”事件的凶手而被八條野狼圍困時,我曾問過他為何會有如此敏感的能力,他非常簡單地回答我:“常識。在所有的複雜麵前,隻要有足夠的常識,什麼都算不上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