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立鬆棚英雄大聚會 設鏢局統轄十三省(3)(2 / 3)

勝三爺懷中抱刀,對林士佩說道:“哪位願與勝某比較,即請寨主替勝英與眾位英雄讓一讓。”林士佩心中暗道:勝英年老精神足,藝業精強,已經戰敗了數位,俱都是武藝超群之輩,那老勝英還是毫無倦容,我若再請人與勝英較量,恐怕仍然不是勝英敵手,豈不是徒獻其醜嗎?我也看透啦,再讓也沒人出來與勝英動手啦,倒不如我親會勝英。林士佩思索至此,遂對勝爺說道:“勝老明公武學絕倫,量綠林內賓朋也不是老達官的敵手。沒有別的,我林士佩給您接招吧。”話言未了,屏風後有一人高聲呐喊:“大寨主不要動手!樹打根由起,鹽由那兒鹹,醋由那兒酸。此事皆我一人而起,無故將我拜兄斷送了性命。事到如今,蓮花峪因我走死逃亡,我當與老勝英爭持拚命。”眾人留神觀看,乃是那賊中之首,惡中之魁,身帶著鐵練大鎖,後麵四人跟隨,就是那采花殺命的淫賊高雙青是也。林士佩不看便罷,一看此人,不由得無名火起,鋼牙咬碎,將腳向方磚地上一跺,將那塊方磚震出好幾道裂紋兒。心中恨憤後悔,口內又不好明言,故此林士佩非常的惱怒。林士佩此時有心將高雙青數罵一番,方要出口,自己又暗道:此時蓮花峪所遭的禍事皆因高雙青一人而起,我雖食其肉,寢其皮,飲其血,不足解我胸中萬一之恨。我若當著天下英雄,數罵他一番,又當得了什麼呢?我為什麼不用老勝英的拳頭,堵老勝英的嘴呢?我將高雙青放開,命高雙青與老勝英動手,那高雙青如將老勝英戰敗,那時節我亮雙劍,將高雙青亂刃分屍,以與我泉下的拜弟邱銳報仇雪恨,也可以令我那逃亡的三弟邱鈺心平氣合。如其高雙青不是老勝英的敵手,又可分老勝英一分精神,那時節將老勝英累乏了,我卻兜底與老勝英動手,大量老勝英已經戰得筋骨疲乏,也不易逃出我的陰陽雙劍。林士佩思索至此,遂對高雙青麵帶笑容說道:高賢弟那裏話來?若不是賢弟你看重我這敝山,我這敝山何以會見鏢行眾位高明?

賢弟不要心中難過。嘍卒們,將高賢弟的鎖頭打開,原刀交還,看看高賢弟的武術如何。“嘍卒答應一聲,將高雙青的鐵練大鎖,嘩啦啦一聲響亮,落將下來,又將淫賊的單刀遞與他手。淫賊將刀接過,來到聚義廳前,伸胳膊,遞腿腳,在聚義廳前走了兩趟。皆因高雙青被鎖了數日,渾身上下不得自由,所以他這才活動活動筋骨。淫賊活動已畢,勒了勒英雄帶,繃了繃十字絆,刀鞘扔在地上,邁步來到院中,對著勝爺道:勝英老匹夫,小太爺采花殺命之事,現在當著天下的英雄,將話說明。小太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月元旦佳節,逛燈回家的姑娘,叫小太爺看見,小太爺見他姿容秀麗,跟到他的家中,夜靜更深,小太爺進了姑娘房中,追逼歡樂,那姑娘不肯相從,小太爺一刀殺死。清明之日,又有上墳的寡婦,長得貌美風流,小太爺一時心動,跟將下去,夜深入戶求歡,那寡婦執意不從,也被小太爺所殺。宦家樓上,你又誤了小太爺的美事。所有采花殺命之事,小太爺敢作敢當。老勝英你可聽明白了,小太爺並沒去你們姓勝的家裏去追逐歡樂,與你姓勝的何幹?你是無事生非,多管閑事。你派你的鏢行之人到處捉拿小太爺,使小太爺上天無路,人地無門。我師傅懼怕於你,軟弱無能,你逼我師傅幫你捉拿於我。在俠義莊時,小太爺用鏢本是打你,你故意賣弄精神,滿腔子奸詐,你假意站立我師傅麵前,待我的鏢打出去,你卻躲閃一旁,幾乎斷送了我恩師的性命。我與我恩師是義子螟蛉,情同骨肉,我焉能得藝忘師?皆是你一人奸詐所致。老兒不死是為賊,一點全都不差。你還處處講什麼俠肝義膽,你完全是口言仁義,滿腔男盜女娼。小太爺今日與你誓不兩立,與你拚命相爭,弱死強存。”勝爺一見高雙青滿口亂道,在眾人麵前又公然認了采花殺命之事,心中十分忿怒,說道:小冤家,你隻要同著鏢行及綠林道人說了實話,叫大家都知道你的行為,知我勝英不是無故殺人流血,叫你這個小冤家先痛快痛快口頭兒。

一會兒我若不叫小冤家你死在魚鱗紫金刀下,那算小冤家你不是肉長的,除非小冤家你是鐵鑄的。“勝爺捋髯冷笑,遂叫道:孩子,我不能罵你,我恐怕挑刺兒礙著好肉。小冤家,你要是逃得出去我這口魚鱗紫金刀,那算是孩子你采花反得著好報應啦。我要是不將你亂刃分屍,我就不姓勝啦,我姓你小冤家的姓。”高雙青說:老賊你不要逞強賣老!“說罷,掄刀就剁,直奔勝爺頭頂而來。勝爺魚鱗紫金刀,還刀接架。別位都讓三招,惟有淫賊,勝爺絕不能讓。勝爺一用招,就是勝家門獨門刀法:追魂絕命八卦刀。勝爺這些老弟兄,知道勝家刀的妙處,邱三爺一看說道:道兄,弼昆,二位兄長,勝三哥與別位動手比賽,未用這追魂絕命刀,跟孩子這一動手,就使了進手的絕招。追魂絕命刀,神鬼難逃,二位兄長慈悲善念,美言幾句,將此子雙足斷去,留他活命,我養他殘廢之人。”列位,這就是年老惜子女,溺愛不明。紅蓮羅漢弼昆長老低頭不語。聾啞仙師鐵牌道人打了一個稽首,念了一聲無量佛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邱三爺聞聽,長歎一口氣:二位出家人慈悲慈悲吧。一句美言不提,高雙青性命休矣。”邱三爺不忍觀看,扭項向東,勝爺八卦刀使了四十餘手,用到回光反照,絕命三刀招術,勝爺心說:我有心與他久戰,豈不要被天下英雄恥笑?“勝爺反手刀紮胸前,掛二脅,賊人一翻身,用刀紮在賊人左肋梢上,就聽撲哧一聲,刀紮入半尺有餘。賊人喊叫一聲,忙將刀拋於地上。勝爺一看離東敞廳切近,老英雄用雙手托定刀把,托著賊人,往西走了兩步。勝爺的二目不住的觀看賊人,此時高雙青臉麵俱青,眼珠瞪圓,金頭虎這時可就又說啦:我去看看去吧。”皆因為賈明身體矮小,趴著觀看,喊了一聲:喝,紮進半尺多去!“勝爺要不抽刀,血跡不冒出來,勝老者抽刀,往南一縱,縱出丈數來遠。金頭虎身量矮小,趴著看高雙青,勝爺這一抽刀,賊人的血跡濺出多遠。金頭虎可就沾上光啦,賊人的血跡,可就濺了金頭虎一臉麵一身。金頭虎喊道:真倒運哪!我這身衣服犯了什麼忌啦?這個血腥味,腥氣。”說著話,兩手直抹臉上的血跡,鬧了個血人相似。不說傻小子直喊倒運腥氣,勝爺飄髯抬腿蹭刀,賊人在地下亂滾。勝爺叫道:三太、香五、歐陽德,你們大家把此冤家亂刃分屍!黃三太等咬牙齒憤恨填膺,少年英雄轉過去二十餘位,用刀把賊人亂刃分屍,骨肉翻飛,剁成肉泥。剁畢,勝爺對林士佩說道:林寨主,請你派幾位,將高雙青屍身取拾起來,搭將下去吧。要是綠林道的好朋友,我絕不能這樣對待,下這樣的毒手。皆因為采花之賊萬惡滔天,因為他一個人,現在死了若幹的好人。林士佩遂派了幾名嘍卒,將高雙青的死屍打掃下去。那嘍卒們三五人過去,有拿鐵鍁的,有拿簸箕的,七手八腳,將高雙青的死屍,收將起來,用黃土將血跡滲幹。那高雙青的死屍遂弄到後山坡,倒在山坡之上,被那烏鴉喜鵲、豺狼虎豹,啄的啄,吃的吃,白骨現天,這就是淫賊的下場。那嘍卒們為什麼偏將高雙青的死屍,倒在山坡之上呢?皆因為萬惡淫為首,人人痛恨;又因為他引起南北英雄會,死了若幹好人,所以嘍卒們也是痛恨他。

林士佩說道:“勝老明公也不必請我別的朋友啦,二寨主已死,三寨主已逃,剩下我一個人,好似大廈將傾,獨木難支。我看綠林道實無好下場。但有一件,我是請會的,您是赴會的,我要是不奉陪明公走上幾趟,恐其天下的英雄恥笑我無能。我給你老人家接接招,如果我要贏了,明公偌大年紀,我還能夠下毒手傷害你老人家嗎?我也贏不了明公。再者我若是贏的了,我也散山;我要輸給明公,我也散山。你老人家乃年高有德之人,您還能傷我嗎?兵器無非是點到而已。你老人家的刀,甩頭,金鏢,一點上我,我就散山。無非我奉陪你老人家走幾趟,我的麵子上好看一點,眾賓朋為我還死的死傷的傷呢,我豈能反倒袖手旁觀,就算完事呢?老明公乃走遍江湖之人,對於林士佩這點意思,想必明白的了。”勝爺說:“寨主真乃大仁大義。如若是寨主贏了勝某,兩口雙鋒劍,十二顆鏢槍,三隻點穴钁,盡管在勝英致命處上打來。一劍將勝英紮死,一鏢將勝英打死,決不怨寨主情薄心毒,那是勝英學藝未到。我要贏了寨主,刀鏢甩頭,決意是點到而已,我要把寨主你傷重了,我姓寨主你的林。”林士佩一聽,同著天下英雄三百餘位,勝英盟誓,絕不能傷我。他既在眾人麵前把大話說出,量他絕不能口是心非。既然如此,動起手的時候,我林士佩絕無危險。林士佩心中思索:我要是贏了勝英,用寶劍把他劈為兩半;劍要是紮上他,由前心我刺到他的後心,由左肋梢刺透右肋梢;一揮劍,我將他腰斷兩截;裹手一劍,我將他頭屍兩分。他要傷我一定是點到而已,傷重了我,他改為姓林,如此這般,我的危險是一點也沒有啦。那林士佩用奸詐的言語,將勝爺穩住,他卻心中如此的狠毒,這就是小人的心腸,口是心非。書雲:“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這林士佩就是小人之類。勝爺乃是誠實君子,口中說出話來,一定是不能更改的,所以林士佩與勝爺動起手來的時候,照著勝爺一招一下毒手,一劍恨不能將勝爺結果性命。

那林士佩想到有贏無有輸這個門上,遂自己心中說道,今日之戰,好似三國時的長阪坡,我好比常山趙子龍,勝英好似那許褚,隻許趙雲傷他,不許他傷趙雲。我決然無有性命之虞了。鬥戰勝英時,我若將他結果了性命,從此豈不落得揚名天下?又可以與我那死去的兄弟報了仇恨。老勝英他已經贏了四陣,刀劈二寨主,鏢打三寨主,甩頭打傷了我的韓叔父,紮死高雙青,那四人的武藝,都是出類的本領,勝英此時焉有不乏之道理?如今我已然將他用話給穩住,十成我占九成九得贏他。列位,這林士佩如此的嫉妒,嘴甜心苦;勝爺如此的寬洪大量,屈己從人。林士佩與勝爺二人互相說著話之後對勝爺道了一個請字,遂套挽手,壓雙劍,陰陽劍一並,遂叫道:“勝老明公,請上垂首。”勝爺懷抱魚鱗紫金刀,躬身控背,遂說道:“還是寨主請上垂首。”此時東廊下金頭虎說道:“黃三哥,楊香五,看看兩個頭兒,比較勝敗,林士佩是個賊頭兒,我勝三大伯是南七北六省的保鏢的獨占鼇頭兒,咱們開開眼吧。”且說二英雄在聚義廳前留行門,走過步,盤還三次,林士佩陰陽雙劍在勝老頭上一晃,遂說道:“老明公看劍!”勝爺一閃身形,刀未還招。林士佩第二招,一隻劍紮麵門,一隻劍奔勝爺肚臍,勝老者腳尖一滑方磚地,又閃開了三尺多遠。林士佩第三招玉帶圍腰,奔勝爺的二肋梢,勝爺將身軀縱起五六尺餘高,躲開了雙劍。林士佩說道:“勝老明公,我遞三招六劍,因何不還招呢?”勝爺說道:“我敬重寨主,好比明珠一顆土內埋,浮雲遮蔽棟梁材。寨主乃當世的英雄,可惜身為綠林道,因此我讓您三招。”林士佩說道:“勝老達官,不用承讓,請分勝負。”林士佩第四招雙劍在勝爺右邊,挾肩帶背剁去;勝爺魚鱗紫金刀,接架相迎。二英雄在聚義廳前各逞絕藝,兩劍一刀,單擺浮擱。劍是六麵清,劍尖、劍柄、劍刃,明看綠色燈籠穗,現劍把,露劍都,真乃世上罕有超群的劍法。勝爺魚鱗紫金刀,刀尖、刀背、刀柄、刀刃,瞧刀盤,現刀把,明看燈籠穗,七麵清。一來一往,會鬥四十餘個回合。此時早驚動了兩廊下眾英雄,大家目不轉睛,雅俗共賞,無不喝彩,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雙劍起處風雲吼,魚鱗紫金刀到處神鬼驚。喪門遇吊客,凶神戰太歲。動手之間,天色已近黃昏,林士佩叫嘍卒急忙掌上燈籠火把伺候。北聚義廳南配廳,東西兩廊,一對對紗燈,好似四條火龍,照耀如同白日一般;外麵立燈四對,四角明明煌煌,真乃劍警識家,刀會明公。二位的名譽、藝業、外表,真可謂英雄遇豪傑也。二人又戰至六十個回合,還是未分勝負。林士佩用著劍招,高聲喊叫:“勝老者,你我二位比較勝負,已經戰了六十餘個回合,咱們還換一換人不換呢?”勝爺道:“林士佩,要用人替換於我,勝英乃匹夫也。”二人鬥戰工夫一大,勝爺鼻凹鬢角微見汗跡,汗珠含著,可未曾落下來。那汗珠含著未落,有一個比語,聊齋上有這麼一句:有女郎,汗如瀋,而未落。又有這麼一家闊財主,有一個少爺,要去外邊做事去。新婚伉儷,正在甜蜜之鄉,驟然分離,小佳人未免情極。及至少爺將行李往外用車拉的時候,那小佳人在一旁瞧著,心中未免難過。眼看著丈夫就要走啦,小佳人不忍卒視,同著公婆又不好哭哭啼啼,那小佳人遂暗含著淚回過頭來,麵向牆壁。人家那麼一傷心,眼淚兒可就現出來啦。那眼淚兒可是在眼皮底下含著,並未落將下來,這就叫淚如瀋而未落。列位,這並不是耍貧嘴,這本是比方林士佩與勝爺的武藝超群。勝爺戰了一天,並沒有見汗,與林士佩戰了六十餘個回合,遂微微見汗啦,可見林士佩的武學,足夠勝爺的敵手。因為世上之事,都有個情由,花好總得綠葉陪襯。要是一個小小毛賊跟勝爺對上手,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閑話少說,書歸正文。話說林士佩看勝爺微見汗跡,遂用平生絕招,一劍緊似一劍,雙劍削耳撩腮,神鬼難測,勝老者汗洙往下一落,未免稍有喘息之聲。皆因勝爺戰了半天,四位都是武術高強,林士佩專請別人鬥戰,將勝爺的招術又都看在眼裏,又休息了半天,所以跟勝爺動上手,心中非常坦然。林士佩又是年輕之人,殺法驍勇,勝爺年過古稀,已經累乏了,故此汗珠兒落下來啦,鼻中又見了喘息之聲。林士佩這一看,心中可就高了興啦。再說勝爺跟他盟下誓,決不能將他傷重了,如要傷重了,就姓他的林,所以林士佩愈戰愈勇,毫無懼怕之意了。林士佩此時一劍跟著一劍,恨不能劍劍透骨,劍劍透肉。二英雄戰到百十餘回合,勝老者熱汗淋漓,衣巾濕透,喘息不止。此時驚動東廊下勝爺的盟弟神刀將李剛、入地昆侖邱璉。那邱三爺道:“道兄,我勝三哥非是藝業不佳,乃是年過古稀,氣力不敵。我們弟兄兩個,不論哪位將我勝三哥換下來。”聾啞仙師念聲無量佛,對邱璉道:“人怕久挨金怕煉。你勝三哥的平生秉性,你們二位不知道嗎?他要與人動手,概不許朋友替換,如其替換,無論勝負,如拜兄弟他必割袍斷義,劃地絕交。再說你我老弟老兄,說句不客氣話,你們二位的刀法,不及你勝三哥。你們自管觀陣,吉人自有天相,何必多言呢?”金頭虎賈明,在弼昆長老背後大聲喊道:“我勝三大伯怎麼得罪老道啦?過去個三五位,給林士佩來個公牛陣,一齊上就得啦。”弼昆長老一回頭口念阿彌陀佛:“孺子胡言亂道。彼眾我寡,他綠林道二百餘人,咱們鏢行之中八十餘人,山中又有嘍卒不下兩千餘人,怕是眾寡不敵。孺子不要多言,後站。”傻小子還是叨念:“我勝三大伯把和尚老道全都得罪啦。”紅蓮羅漢回頭瞪他一眼,說道:“後退,還多說什麼?”此時勝三爺力盡疲乏,想要敗走,林士佩上下左右陰陽劍蔽住勝爺,勝爺心中雖欲敗走,實有不能之勢。勝爺與林士佩鬥戰至一百二十餘合,已經力盡聲嘶,勝爺此時用了一招是仙人解帶攔腰斬,林士佩一躲勝爺的魚鱗紫金刀,勝爺這才趁勢縱出圈子外,說道:“林寨主劍法真是精奇,我勝英殘邁之人,氣力不敵。”

林士佩說道:“勝老達官不可如此,我你未見勝負,不能罷戰。或者您的衣服受點傷,也算分出勝負啦,這樣您敗下去,決不是真的。”林士佩說著話,已隨後追去。此時林士佩在後麵追著,不住心中思想:老勝英必是敗中取勝,他的刀鏢甩頭的用法,我已然看得明白,就憑我十二顆鏢槍,三隻點穴钁,大概也不至輸與那老勝英。再者我能接你的鏢,又能躲你的甩頭,他若打暗器時,我的寶劍也就到了他的身上啦。他此時熱汗直流,衣襟濕透,大概跑也跑不出去,他是氣力不敵了。林士佩一邊思想,仍是在後麵持著雙劍追趕,十分的留神小心。此時勝爺敗下去的時候,是向東南跑下去的,麵朝東南,背朝西北,林士佩在勝爺身後緊緊追趕,勝爺此時手中魚鱗紫金刀,藍汪汪的藍魚,紫微微的魚鱗,在燈光之下,十分好看。勝爺的左手五個手指伸著,胳膊向下搭拉著,往前跑的時候,胳膊不住的甩搭。列位,武藝家被人家戰敗了,逃走的時候,本沒有伸著手指,搭拉著胳膊跑的,勝爺這樣敗走時,為的是表明伸著手指頭,搭拉著胳膊,叫林士佩放心追趕,為是叫他知道決不用暗器打他。此時林士佩在後麵看得明白,故此放心追趕。林士佩在勝爺背後追至離勝爺一丈來遠的時候,林士佩心中暗道:老勝英果然英雄也,魚鱗紫金刀的刀背,挨著脖頸,刃朝外橫著,胳膊搭拉著,手指伸著,毫無一點暗算的形跡。我若向前緊跟一步,手起劍落,將老勝英由頭頂剁下去,叫老勝英立刻死於非命。林士佩想到這裏,不覺又有了不忍之心,心說老勝英偌大年紀,行俠作義,濟困扶危,武術絕倫,南北共曉,我若一劍將他劈為兩段,豈不可惜?隨又自思道:南北英雄會,老勝英將我二弟劈死,又鏢打我的三弟,我若不下絕手,豈能對得過我那死去的二弟?再說老勝英若在世上,鏢行與綠林道之中,決不能顯出我林士佩來,兩英雄怎麼能夠並立?英雄難免刀下死,大將難免陣前亡。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林士佩思想至此,那腳尖一點方磚地,向前一縱,此時已離著勝爺背後二三尺遠。鋼牙咬錯,箭眉直豎,繃起了雙鋒寶劍,雙劍一並,照著勝爺頭頂劈去,手起劍落,隻聽得嗆啷啷一聲響,鬥大一物,落於塵埃,鮮血淋漓,紅光崩現。列位,勝爺在前跑著,忽聽得有金刃劈風的聲音,知道林士佩已經趕到啦,及至林士佩雙劍並著往下落的時候,勝爺可就轉過來身形啦。未等雙劍落下,魚鱗紫金刀已向上橫著迎去,雙劍恰恰落在魚鱗紫金刀之上,嗆哪一聲響亮,鋼鋒對碰,隻見半空中火光亂冒。兩廊下眾英雄看得真真切切,眼看著林士佩的雙劍下去,勝爺必有性命之憂;及至林士佩的劍看看落下時,就見勝爺忽然一翻身,魚鱗紫金刀向上迎去,嗆啷啷一聲響亮,震得神鬼皆驚。兩廊下群雄看著,莫不毛骨竦然,無不暗暗驚服勝爺的武學,真是神出鬼沒,令人不可忖度。林士佩雙劍與勝爺魚鱗紫金刀相碰,林士佩大吃一驚,不由得注目一看寶劍。勝爺乘勢用了一個順風掃敗葉的招術,魚鱗紫金刀平著趕奔林士佩咽脖頸去。林士佩見魚鱗紫金刀來得凶猛,趕緊一低頭,魚鱗紫金刀卻掃於粉蓮色六折袖口壯帽之上,竟將壯帽掃落塵埃,裏麵雪青絹帕包頭,與頭發一縷,亦被掃下,將肉皮片下有銅錢一塊大小,當時鮮血流下。勝爺跳出圈子外,雙手抱刀,叫道:“林寨主,多有得罪。俺勝英年邁蒼蒼,眼目昏花,收招不住,誤傷貴體,望明公海涵為幸。”林士佩臊得桃花臉通紅,顏色更變,氣得渾身上下亂抖,對著勝爺說道:“老明公刀下留情,不必謙恭,我林士佩佩服老明公了。”正在此時,東廊下傻小子叫了一聲:“好!就會打我,那算什麼能耐?嚐嚐我勝三大伯的。”勝爺叫道:“賈明不要信口亂道!孺子可惡已極。再要多言,定不輕饒。”遂又對林士佩抱拳控背說道:“林寨主不要見笑,傻孩子不懂世態人情,祈寨主海涵。這是寨主看我鬢發皆蒼,讓勝英一招。”林士佩說道:“明公說的哪裏話來?還是明公刀下留情了,林某甘拜下風。我與明公有言在先,我輸與明公也是散山,我贏了明公,我也是散山,請明公略待片刻,我去去就來。”林士佩遂又叫道:“嘍卒們,與勝老達官打淨麵水泡茶,伺候勝老明公。”嘍卒們答應一聲,去與勝爺打臉水的打臉水,泡茶的泡茶,伺候勝爺。勝爺與林士佩道了一個請字,林士佩由聚義廳屏風後出去,回奔後寨去了,又有嘍卒將林士佩被勝爺魚鱗紫金刀掃掉的壯帽、絹帕也收拾起來。

林士佩去不多時,滿麵紅光的轉來,頭上已經換了新壯帽,寶劍也換了一對新的,來到東敞廳,對著勝爺滿臉含笑說道:“老英雄赴南北英雄會,路上勞乏,今日老明公與眾位會戰一日,未得休息。沒有別的,我林士佩現在預備了幾桌水酒,請老明公對坐談心,我林士佩並且有事相求,求老明公容納一切。”勝爺說道:“寨主乃少年豪傑,出言誠實不欺。我勝英曾說過,但得容人且容人,今日之事,寨主有話講在當麵,隻要勝英辦得到的,沒有不辦之理。”林士佩與勝爺談著話,嘍卒們七手八腳,將西敞廳內桌凳調擺齊整,工夫不大,將酒席擺上,勝爺與林士佩分賓主落座。林士佩謙恭溫遜,毫無嫉妒之態,與勝爺酒過三杯,林士佩站起身形,對勝爺說道:“勝老明公,我這小山現有嘍卒不下兩千餘人,寨主二百餘位,在此山俱已多年,金銀衣物存的不在少數,既今散山,必須將所存之物,給大家勻攤分散,也不枉大家跟我林某相處一回。沒有別的,求老明公暫容一時,我山內現有能寫能算之人,叫他們大家將各種物件,通盤收束一堆。皆因堆積金銀的地方有五七處之多,然後把此銀物分散,我叫大家此時一齊收拾,大概明日即可收拾完畢。我就趕緊叫大家一分,將此山一散,各奔他鄉,皆因為我林士佩有言在先,必踐前言。可有一宗,雖然我將此山散啦,綠林道之中,從此我也算拋開啦,你老人家的這個朋友,我當然要交的。老達官今日勞乏已極,大家用完飯,可決不能就此下山,要是那麼一辦,勝老明公,您那是不願意交我林士佩這個朋友。皆因為我們大家雖然是介紹過啦,但是我還未與大家坐定了談一句話呢。您若是就此一走,我與眾鏢頭日後若是見了麵,仍然還是誰也不認識誰。我的意思,欲請眾鏢頭在此盤桓一日,大家坐在一塊兒都互相談談,也不枉南北英雄會一場,總算我林士佩交了朋友啦。敝山西跨院有一座逍遙亭,地方極其寬闊清靜,那是敝山招待朋友之處,今日即請老明公與眾鏢頭在那裏休息休息。”勝爺說道:“既蒙寨主抬愛,俺勝英即當叨擾。”酒飯已畢,林士佩站起身軀,對勝爺說道:“勝老達官,就請您鏢行眾位賓朋到西跨院逍遙亭休息休息吧。”勝爺與鏢行一幹人眾,大家站起身形,出離西敞廳,早有手下人等提著燈籠火把,在前引路,往西跨院逍遙亭而去。

往西行走,越過兩道寨子,往北轉去。又越過一道寨子,再往北行走,又有一道翠竹林,西邊綠竹蔭濃,清風習習,當中一條道路,平坦異常。穿過竹林有座北朝南的一所房舍,座北朝南的紅漆大柵欄門。林士佩陪著勝三爺進了柵欄門,迎麵四扇屏門,綠灑金花。林士佩將鏢行眾位英雄讓進院內,勝爺與大眾留神觀看,正當中一座五間五角亭子,油漆彩畫,堆金膩粉,橫著一塊匾額,藍地上寫鬥大的金字三個:“逍遙亭。”將眾英雄往亭內一讓,隻見亭子牆上,懸掛名人字畫,翹頭案上,設擺著許多古瓷花盆,栽種奇花異草。有對桌、琴桌、月牙桌。兩家九十餘人走進亭內。林士佩一看,九十餘位,若是全都讓在亭子內落座,天氣炎熱,人多氣味重,未免地勢窄狹一點,於是林士佩遂對著勝爺說道:“勝老明公,大家要是都在亭子裏落座,也可以將就啦。但是人多氣味多,天氣也很熱的,咱們大家可以分開了落座,也好休息。現在東西廂房,分著一坐,勝老明公您以為如何呢?”勝爺道:“很好,就請寨主隨便向東西廂房去讓吧。”林士佩遂叫嘍卒們提著紗燈,將鏢行八十餘位分為三處,東廂房讓進二十餘人,西廂房讓進二十餘人,逍遙亭內四十餘人。大家俱都落座已畢,嘍卒將茶水泡好,眾人俱都安坐吃茶,說說笑笑。林士佩對待鏢行人表麵雖然異常和氣,毫無嫉妒之形,但此時鏢行人眾卻已身逢絕地,八十餘位尚在睡夢之中。原來蓮花峪這座逍遙亭修蓋的乃是一座五行八卦火攻陣,那中央逍遙亭地方,早已埋伏下地雷火藥,若將藥線點著,可以將此亭炸成齏粉。且說林士佩與勝爺言語周旋已畢,遂對勝爺說道:“老明公請吃茶,休息休息吧。我看看我們眾寨主將一切金銀物件收拾齊了沒有,我們大家就此辦理散山的事情。我失陪勝老明公啦。”勝爺遂說道:“寨主不要客氣,請寨主即辦理山內的事去吧。”林士佩說了幾句客氣話,隨即又叫道:“嘍卒們,你們在此好好伺候勝老明公及鏢行的賓朋。”

勝爺在旁說道:“林寨主,我們大家在此歇息歇息,隨隨便便,不必叫嘍卒們在此伺候。再說大家分散金銀物件,獨他們十二位在此,豈不是有點不合乎情理嗎?請寨主您就此同著十二位,一同回歸前寨,大家公道分散金銀。我們鏢行之人自己張羅著更方便。”林士佩道:“勝老明公,真是博愛為懷。”遂叫道:“嘍卒們還不謝過勝老明公?”那十二名嘍卒向前與勝爺各道了一個謝,遂同著林士佩走出逍遙亭。勝爺在後相送,嘍卒們在前,林士佩在後,勝爺送至屏風門外,與林士佩抱拳說了一聲:“請。”林士佩說道:“勝老明公多多包涵,太不恭敬了。”勝爺說道:“林寨主請放心辦理山內之事。我們既然已是朋友,無論什麼事全都沒有說的。”二人抱拳而別,暫且不提。且說金頭虎賈明一進逍遙亭的時候,叫道:“楊香五,黃三太,臭豆腐,咱們在這兒待一會兒,少一會,我怎麼心驚肉跳的?賊頭滿臉的仁義道德,心裏不定藏著什麼奸詐呢?”金頭虎正與楊香五等說著鬼話,就看見林士佩跟勝爺說要走。金頭虎遂對楊香五說:“這小子要是一走,咱們大家可就幹啦。這小子不定出什麼壞主意去,我暗中跟著他,我看這小子做什麼去?他要是害咱們,我就先把他毀了。”傻小子將話說完,勝爺已經往外送林士佩哪,這傻小子可就暗中跟下去啦。勝爺送林士佩至屏風門回來的時候,金頭虎早就暗暗在屏風門旁邊大牆後頭藏著呢,等到勝爺回到逍遙亭,金頭虎可就走出屏風門,後跟著林士佩與那十二名嘍卒去了。林士佩與嘍卒等仍由原路走出了柵欄門外,這時候金頭虎賈明可就來到柵欄門啦,賈明一拉柵欄門,拉了好幾子下,也沒有拉開。賈明心中明白:這必是外邊鎖上啦,這小子一定去設法害我們去啦,我快回去告訴我勝三大伯去吧。那林士佩與那十二名嘍卒,在前走出柵欄的時候,林士佩遂由兜囊中掏出一把大鐵鎖頭,將柵欄門倒鎖上啦。林士佩鎖上了柵欄門,遂回頭對逍遙亭把頭點了一點,心中說道:“勝英啊,勝英啊,我叫你鏢行八十餘人,一會兒皆死於非命!無論你有金鍾罩的,鐵布衫的,我叫他化成肉泥血水。三更之後,就是你們八十餘人的死時,我將火線燃著時,那座逍遙亭及東西廂房必定成為灰燼。”林士佩一旁心中暗想,咬牙切齒,複又對著亭子冷笑了兩聲,抹身同著嘍卒去了。那金頭虎賈明趕緊跑回來,進到亭子裏麵,遂叫道:“勝三大伯,可了不得啦!敢情那賊頭回去害咱們來啦。方才你老人家往外送他時候,我就在後頭暗暗跟著呢,我要看看那賊頭做什麼去。我跟到柵欄門,那賊頭臨出去的時候,將柵欄倒著由外麵給鎖上啦,我推了半天也沒推開。勝三大伯,你老人家想,這賊頭既然將柵欄門鎖上,那一定是不叫咱們出去啦。”勝爺聽著賈明指手畫腳,不由得捋髯一笑,說:“傻孩子,不要胡思亂想,我們以好心待他,他焉能加害於我們?他就是把柵欄門鎖上啦,你想想咱們鏢行八十餘位,俱都會躥房越脊,憑一個柵欄門就能把咱們擋住嗎?傻孩子,快上一旁歇息去,不許多言亂道。”賈明說道:“可不嗎,勝三大伯,你老人家看著喲,反正待一會兒少一會兒啦。”勝爺說道:“胡說,什麼待一會兒少一會的?還不與我滾開!”金頭虎一聽,不敢言語,遂慢慢走至楊香五、黃三太麵前,又跟香五、三太胡雲一回,大家俱都說閑話,也沒人理他。

勝爺向來大仁大義,不會奸巧陰謀,總想:我用仁義待人,人家決沒有壞心害我。所以勝爺毫不疑惑,還是安然吃茶休息。其餘鏢行的人,俱都是一勇之夫,惟有諸葛山真在一進屏風門的時候,抬頭一看這座逍遙亭,不由得吃了一驚,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因為諸葛山真自幼讀書學藝,醫卜星相之學無一不精,一看這座逍遙亭修蓋的是中央五間亭子,按金木水火土,四麵東西南北,八麵都是房子,乃是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用八卦的式樣所蓋,合而觀之,乃是一座五行八卦火攻陣。既然蓋成陣式,決不是平常居住之所,那當中的逍遙亭五間,又是水火既濟之陣式。林士佩外表麵示優容,一定內裏藏著奸詐之心。諸葛山真一邊觀看陣式,一邊向前行走,進屏風門,方遇門坎兒,諸葛山真腳下一著重,就聽得地下有空洞的聲音。此時諸葛山真遂在後麵暗暗不往前走了,觀著林士佩與勝爺往逍遙亭裏麵走的時候,諸葛山真就沒敢往亭裏麵去。皆因為鏢行八十多位,再加上十二名嘍兵,共合一百多位,往逍遙亭裏亂走,聾啞仙師趁著亂,可就繞著向逍遙亭後麵隱藏去了。這鏢行八十多位後來得逃出險地而未死於非命,幸有聾啞仙師看出了逍遙亭的破綻,暗暗破了地雷;如其不然,三更之後,林士佩將藥線點著,鏢行這八十多位能人,必然死在睡夢之中,這且不表。

再表那林士佩帶領十二名嘍卒等來到聚義廳,獨坐金交椅上,左沒有二寨主邱銳,右沒有三寨主邱鈺;不覺得心中一陣難過,不由得怨恨勝爺:這都是老勝英斷去我的左膀右臂,如今空叫山在人不在,眼看著蓮花峪從此瓦解冰消。老寨主費盡多少心血,才創造得此山猶如銅牆鐵壁一般,嘍兵不下三千餘名,寨主不下二百來位,不想到了我林士佩之手,竟將蓮花峪無名無利的斷送在勝英之手。勝英啊,勝英啊,少時我叫你鏢行八十餘人,俱都化為齏粉!林士佩想到這裏,遂叫那十二名嘍卒:“趕緊請各位寨主及眾嘍卒齊集在聚義廳,就說大寨主有密事相商,不可高聲喊叫。”眾嘍卒答聲:“曉得。”遂將二百餘位寨主,不大工夫,俱已請到,齊集在聚義廳上。林士佩見眾寨主及嘍卒俱都會齊,遂叫道:“眾位寨主,切莫高聲喊叫。現在我將老勝英穩在逍遙亭內。”林士佩說至此處,舉目向四外觀看,看畢,遂派了四位藝業高強的寨主,將聚義廳四麵把住,恐怕勝英之人前來窺探,如被人家聽去,豈不是畫虎不成,反類其犬了?林士佩派遣四位寨主走後,遂又對著眾寨主低聲說道:“現在我將老勝英鏢行一幹人眾,俱都穩在逍遙亭內。少時三更時分,我就點著藥線,約三更半時,那地雷必然爆炸,勝老兒鏢行一幹人眾必然死在睡夢之中。皆因為恐怕眾位寨主有不知道的,到了時候千萬不要向逍遙亭方近處行走。地雷爆炸之力甚大,可將逍遙亭一帶炸得地裂山崩,大家務要謹記在心。量來勝老兒難逃此劫,故此方才我打發四位寨主,把住聚義廳的四角,恐怕鏢行有人前來窺聽,鬧得打草驚蛇。眾位寨主千萬秘密此事,切莫高聲喊叫,千萬別泄漏了消息。你們大家就此快將那金銀細軟之物分散,大家俱都是在一處吃飯多年,千萬不要亂搶亂奪,吵鬧喧嘩。須知道當初自老寨主在世的時候,你們大家效力老寨主,老寨主死後,你們大家又維持著我無能的林士佩,因為分散東西,切莫忘了義氣。現在已經一更多天,你們大家至三更時候,也就將那金銀物件可以分散完啦。你們大家分完之後,有願意再跟林士佩一鍋吃飯的,你們大家可以奔蕭金台那裏。有願意去水寨的,現有小船四十隻,俱已預備停妥,你們就趕奔蓮花湖。你們到了那兒,就說蓮花峪已經付之一炬,我們寨主隨後就到。現在有願意去的,我這裏有名帖,任大家自擇,拿著我的名帖到了那裏,必得待為上賓,決不能小視你我弟兄。如其不願意往水、旱兩寨去的,也可以回轉家鄉,務農為業。我林士佩跟大家相處一回,對於眾位寨主嘍卒,向來可沒有驕傲慢待的,皆因為我們大家也有追隨老寨主多年的,也有後到的,或有朋友介紹來的,或有慕名前來的。也沒有看不起我林士佩的,我林士佩對於大家情麵上,不說是如同手足相待,我可沒有輕看眾位。現在雖說是散山,大家要是看得重我林士佩,我們日後定有相聚的那一天。”林士佩將話說畢,不由得英雄淚下,遂說了一句:“大家就此趕緊收拾去吧,他日相見,後會有期。”眾寨主齊聲叫道:“林寨主不要悲傷,我們大家定有聚會之日。”說罷,俱各站起身軀,直奔後寨,大家分散金銀財物去了。列位,占山為寇的俱都是搶哥們,大家來到後寨將細軟的東西與金銀貴重物品,不大的工夫俱已分散完畢,其餘粗物也就是一扔而已。各寨主有回家為民的,有拿著林士佩的名帖奔蕭金台去的,也有奔蓮花湖去的,不到三更天,大家已經各奔一方去了。

林士佩在聚義廳看著大家走後,自己無精打采來到後寨。舉目一看,隻有小妹與乳母二人,好不淒涼。林士佩被勝爺戰敗,更換壯帽寶劍的時候,就吩咐後寨的婆子丫環老嘍卒們,將一切細軟之物收拾停妥,先行運往蓮花湖去。早有小船四隻,在山外等候,並囑咐他們到蓮花湖時,見了韓寨主,就說蓮花峪已破,今夜三更後,蓮花峪化成灰燼,我家大寨主與姑娘三更起身,也奔蓮花湖而來。林士佩吩咐已畢,那丫環婆子們即時收拾停妥,四隻小船早向蓮花湖去了。那時後寨之內,隻留下無雙女林素梅,與一個老乳母在旁伺候姑娘,其餘者已經奔蓮花湖去了。那老嘍卒們到了蓮花湖,就將林士佩所囑之話,對著韓秀寨主說了一遍。那韓秀聽說蓮花峪已失,遂自己乘坐小船出離蓮花湖,前去迎接林氏兄妹,暫且不提。且說無雙女林素梅,年方一十七歲,生來姿容秀麗,聰明智慧,自幼與兄長林士佩學習武術。兄妹二人又是大名家一位文舉授業,故林士佩與其妹無雙女林素梅,俱都是滿腹文章,廣覽多讀。無雙女自老寨主死後,幽居後寨,除去讀書習武之外,不出後寨一步,頗有大家風範,可稱得起文武雙全。且為人秉性貞靜,那丫環婆子們見姑娘磊落大方,待仆婦人等非常寬厚,才給姑娘起名字叫做無雙女。閑言拋開,且說無雙女雖在後寨深居,自有丫環婆子老嘍卒們伺候,後寨有事由老嘍卒們報知前寨,前寨有什麼事,那老嘍卒們也可報告後寨,丫環婆子們雖都不出後寨之門,自有老嘍卒往返傳說,故此無論什麼事,後寨沒有不知道的。那南北英雄會方一預備的時候,就早有老嘍卒報告了內寨,姑娘早已知道了。比至勝爺帶領鏢行八十餘位來到蓮花峪時,姑娘可就不由得替兄長擔驚害怕。皆因為姑娘自幼習武,對於當世的武術家,早就聽父兄講過,勝爺的武學,姑娘早有耳聞,所以南北英雄會,姑娘異常擔驚害怕,故此姑娘在後寨打發兩名老嘍卒往返報告。所以打鹿打豹,勝爺刀劈邱銳,鏢打邱鈺,三太鏢打謝洪亮,又將謝洪亮一刀劈為兩段,勝爺甩頭傷了韓殿魁,魚鱗紫金刀傷了自己兄長林士佩之事,姑娘完全打聽在心內。

今晚一見兄長進得後寨滿臉凶煞之氣,唉聲歎氣,遂問道:“兄長意欲何為?現在都打發走了,隻留下小妹與乳母二人。”林士佩說道:“妹妹你還不知道呢,現在南北英雄會,邱鈺二弟已死,邱鈺三弟已散,刻下兄長已將蓮花峪的眾寨主完全散去。單等三更後點著藥線,地雷一響,鏢行八十餘人俱各化為肉泥血水,你我兄妹從此夠奔蓮花湖,蓮花峪從此休矣。”林士佩說至此處,英雄臉麵慘淡,叫了一聲妹妹:“這都是哥哥無能,將前人萬苦幹辛締造下銅牆鐵壁的蓮花峪,一旦斷送於勝英老兒之手,從此我兄妹鬧得有家難奔,有國難投。我既然家敗人亡,我豈能叫那勝英老兒回歸故土?所以愚兄先叫嘍卒將細軟金銀押送蓮花湖,現在山後僻處尚有輕船一隻,單等燃著藥線,你我兄妹出離後寨,登船往蓮花湖進發。大約我兄妹走出三五裏地,那地雷也就響啦,老勝英及鏢行八十餘人,也就死於非命了。”無雙女林素梅一聽林士佩之言,遂叫道:“哥哥,千萬不可!勝老者鏢行八十餘位,赴南北英雄會,並不是勝老者以強壓弱,無事生非,來到蓮花峪與兄長尋釁。乃事出邱銳二哥,護庇采花淫賊高雙青,兄長聽邱銳二哥之話,將淫賊留在山中,暗中起意害好人,保護萬惡的淫賊。南北英雄會鏢行來到了,我們山寨之人不與人家比試武藝,而用計打鹿三陣賭輸贏。人家第三陣將鹿打死,就應放出高雙青,叫人家清理門戶。那邱銳二哥反複無常,又叫人家鏢行之人打豹,打豹三陣賭輸贏。人家第二陣又將豹打死。打鹿人家死了兩位鏢頭,打豹人家死了一位鏢頭,邱銳二哥就應將淫賊放出,言而有信,豈不百事皆無?邱銳二哥不但不放高雙青,反倒口出不遜,言說這是南北英雄會,不是走獸會,憑勝老者你跟那橫骨插心、四條腿的走獸賭輸贏嗎?既口出不遜,又非與人家動手不可,及動上手的時候,勝老者讓之再再,邱銳二哥就應當認輸就完啦,不但不認輸,並且與人家沒死賴活的玩弄花招。後來一敗再敗,仍毫無羞恥,用鏢暗中打人家,將勝老者鴨尾巾絨打為兩開。勝老者實不得已,這才刀劈邱銳。那邱鈺動手的時候,勝老者金鏢一點而已,邱鈺三哥可算識時務之人,敗陣而走。韓老寨主也輸與了勝老者而走,雖然戰敗,不失人格。高雙青那淫賊後被勝老者一刀紮死,亂刃分屍。兩家各有傷亡,鏢行並未占著便宜。兄長與勝老者動手,八卦轉環刀削去兄長頭巾壯帽,將兄長頂上發髻削去一縷,銅錢大的肉皮,這就是勝老者暗中留情,不願與兄長結下深仇。可見人家勝老者是以德待人,並不是以強壓弱,兄長不知以恩報德,反要將鏢行之人一網打盡。兄長豈不知報應昭昭,青天難欺嗎?”

林素梅語至此,林士佩遂說道:“妹妹你乃女流之家。什麼叫青天?什麼叫報應?財主的大門碰開了進去就搶,行路之人,大喊一聲,褥套留下。老實厚道,到不了綠林道裏;好人保不了鏢。那老勝英滿口仁義,誰看見他的心啦?這也是他報應臨頭,愚兄我是非將鏢行之人一網打盡不可,妹妹不要多言。”林素梅見兄長執迷不悟,非將鏢行之人害盡不可,苦口良言,勸了多時,兄長仍無回心轉意。林素梅又叫道:“兄長,您不聽妹妹之言,恐怕終有大禍臨身。鏢行八十餘位,誰無父母?誰無兄弟?誰無妻子?誰無姐妹?小妹恐怕人容天不容。”林素梅語至此處,遂雙膝跪在塵埃,拉住林士佩的衣襟,苦苦哀求。林士佩一見妹妹如此模樣,不由得無名火起,刷啦啦亮出了陰陽雙鋒寶劍。無雙女見兄長林士佩亮劍,遂叫道:“兄長,莫非欲殺小妹不成嗎?”林士佩說道:“妹妹乃讀書明禮之人,並未作下寡廉鮮恥之事,兄長為何殺小妹呢?妹妹如欲哥哥不放地雷,哥哥惟有自刎一死。你豈不聞三國周郎說過:‘既生瑜,何生亮?’兩雄豈能並立?南七省北六省,有勝英,不顯哥哥;有哥哥,不顯勝英。哥哥自出世以來,誰敢動動哥哥的衣服?在南七省北六省,提起哥哥之名,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今被老勝英將愚兄壯帽削去,傷了頂梁發髻皮膚,當著天下英雄,為兄我栽這樣的筋鬥,有何麵目活於人世?”此時無雙女見林士佩仍不能挽回,遂將林士佩衣襟放開,叫道:“哥哥,小妹乃是女流之家。常言說得好,有父從父,無父從兄。若為保全人家,逼死兄長,豈不是親疏不分了?哥哥不必如此,請哥哥自便。”林士佩這才將雙劍還匣,轉身形來到裏屋,由兜囊中取出一個油紙包,那紙包裏麵乃是手指粗的一顆大香。此事本是早有預備,皆因為藥線有雞卵粗,用粗香一點,立時就可點著。林士佩將那油紙包打開,用火將大香點著,一伏身軀鑽在姑娘床下,將蓋藥線口的木瓦、銅瓦、鐵瓦,一層一層掀開。

林士佩伸胳膊對準藥線用香火一晃,就聽得刷啦一響,未見火星。林士佩抽出香火一看,那香火已被水浸二寸餘長。林士佩心中明白,地雷必被鏢行之人所破,立時嚇得顏色更變,由床下退出,來到外屋。姑娘一看林士佩臉麵顏色更變,唇似白紙一般,問道:“哥哥為何這等模樣?”林士佩方要開口,不由得一口濁痰上湧,翻身栽倒於地,立時人事不知。姑娘一看哥哥栽倒塵埃,這才趕緊用手攙扶,捶胸砸背。那老乳母站在一旁,不敢向前攙扶林士佩,那姑娘一個人手忙腳亂,顧得了胳膊,顧不了腿,遂叫道:“乳娘為何袖手旁觀呢?”那乳娘說道:“大寨主向來內外嚴肅,男女有別。倘若大寨主醒來,豈不是多有不便嗎?”姑娘說道:“事至如今,還講什麼內外嚴肅?您乃是我的乳母,撫養我多年,如同生身母親一樣。我哥哥乃二十多歲之人,您已經五十多歲,難道還怕我哥哥不成嗎?”列位,那林士佩雖然占山為寇,卻是男女都有界限,內寨裏除去丫環婆子之外,就是那老嘍卒在內院服役,為的是後寨有事,令那老嘍卒來往傳達。至於丫環婆子,是不準去到前寨一步的,所以今日林士佩昏厥過去,那老乳母都不敢上前去攙扶。一個人要是昏厥過去,一個人是忙不了的,所以姑娘出於沒法,這才請老乳母幫忙。那老乳母被姑娘央求得無法,這才幫著姑娘給林士佩捶胸盤腿,喊叫多時,這才喊叫過來。少時隻聽林士佩“噯呀”了一聲,又喘了一口長氣,喊道:“痛死我也!”濁氣一降,這才吐出一口痰來,氣息回轉。睜目一看,隻見老乳母與妹妹素梅在旁相扶,自己坐在塵埃,林素梅兩目中止不住落下淚來。林士佩問道:“妹妹這是為何?”林素梅見哥哥蘇醒過來,遂說道:“兄長你還不知呢,若不是小妹與乳母將兄長救活,兄長此時量已不在人世了。兄長為何這樣急躁呢?隻見兄長由內屋出來,麵如白紙一般,就昏厥過去了。”林士佩此時心中已經明白,遂自己站起身形,不由得一陣難過。姑娘說道:“兄長切莫悲傷,難道兄長就不以小妹為念嗎?”

林士佩說道:“妹妹有所不知,當初為兄在隱賢山與盟伯學藝時,父親病勢沉重,將我喚下山來。那時節為兄星夜回山,來到山寨,父親的病體已異常沉重。他將哥哥叫至跟前,說道:‘父親不久於人世,你要多多照看你那苦命的妹妹,孝順你的母親。’那時節哥哥在父親麵前,寬慰父親養病要緊,豈知父親竟醫藥無靈,拋下母親你我兄妹而去。父親臨危之時曾說過,半世心血,創造此山,雖然房屋不十分齊整,山寨卻異常鞏固,叫我繼續父親之職,守此山寨。父親將話說完,遂兩眼一閉,他老人家辭世去了。那時母親悲痛萬分,憂勞成疾,又相繼去世,拋下你我兄妹,伶仃孤苦,形影相依,兄長遂承父親遺業,占據山寨。那年劫了贓官一水買賣,銀錢無數,兄想這山上房屋不甚齊整,要用此款翻蓋聚義廳後寨房屋。那時有一江洋大盜在山上與兄盤桓,我二人非常親近,兄遂將此話與那江洋大盜說了一遍。那江洋大盜遂與我說道,他說寧夏國有十二名瓦匠,俱是能人所傳,善於修造,意欲與兄薦來,兄遂當時托他將那十二名瓦匠請來,修蓋山寨房屋。那江洋大盜走後,不多日子遂將十二名瓦匠請到。那十二名瓦匠到了之後,兄令他十二人,單獨修蓋房屋,經一番試驗之後,令選兩名手藝出眾的瓦匠,督率眾人,這才動了大工。三年之久,將山寨房屋俱已修畢,兄誇獎那十二名瓦匠的手藝精妙絕倫。那瓦匠中有一人說道:‘大寨主,這不過是平常的修蓋而已,算得了什麼本領。實不相瞞,我們的長技並不在此,若是您要修造夾壁地溝陣圖的時候,大寨主您賞給我弟兄一個信,我弟兄給您幫個忙兒。’那時節哥哥遂問他們會造什麼陣,那瓦匠遂取出一本建築圖來,給我觀看。說:‘這圖乃是八卦火攻陣。’兄遂令他們在聚義廳前用白粉將地盤劃出地溝、鐵筒、藥線、地雷、中央亭五間,東西南北八麵按八卦,中央按五行。我一看此陣圖非常精妙,遂令那十二名瓦匠動工修造。那地盤為藥線密切之處,完全由他十二人動手,不令旁人觀看。叫嘍卒們當小工修蓋,費工半年之久,才將那五行八卦火攻陣修造完畢。修完之後,那十二名瓦匠就要回歸寧夏。即時為兄我遂生了疑心,心想:這火攻陣本是秘密之事,他十二人之中,兄長若有待之不周者,他們離開了山寨,到外麵傳說出去,將機關泄漏了,豈不是白費心機?於是為兄心生一計,將那十二名瓦匠一網打盡,以滅其口。兄遂將他們留在北跨院,與他們十二人餞行,並且每人送給二百兩紋銀,預備了兩桌上等酒席雞鴨燕翅,一者作為慶賀五行八卦火攻陣修成,二者給他餞行。將酒席擺好,兄長在座也陪著他們痛飲,那十二名瓦匠一看兄長待他們如此厚道,毫不疑心,酒席擺好,遂大家落座。方一落座,由前寨來了一名嘍卒,說道:‘大寨主,前寨有緊要之事,請大寨主趕緊到前寨。二寨主、三寨主有請,叫您就此快去。’那時兄長遂站起身軀說道:‘我本欲與大家痛飲慶賀,不想前寨有急事來請。大家先喝著,我去去就來。’十二人信以為真,遂大吃大喝。酒至半酣,那毒藥酒性發作起來,十二人個個腹痛難忍,全躺在地上打滾,工夫不大,那十二人均七竅流血,可憐他等一命嗚呼去了。那時兄長早在山後挖了一個深坑,那十二人死後,遂叫嘍卒們將他們抬至山後推於深坑之內,掩埋去了。兄長為修蓋此陣,害了十二條人命,不想事到如今竟成畫餅,叫鏢行之人,竟將此陣破了。兄長在南七省壓倒一切,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今被勝英將山一破,一敗塗地,兄長尚有何顏苟活人世?”林士佩說至此處,伸手抽劍,即要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