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蕭銀龍在山環內看見賊人調戲姑娘,小俠客以為是湖寨的姑娘,必不是好人。後來一看姑娘與賊人動手,小俠客這才明白賊人是調戲姑娘,趕奔進前,向賊人腦後劈去。賊人聞聽金刃劈風的聲音,麵朝東南橫著往外一縱。此時小俠客的刀劈空,姑娘在地下躺著,小俠客這一刀若落下去,必將姑娘砍為兩段,小俠客此時收招不住,惟有向前探身,這一探身軀,向前走了兩步,就從姑娘身上邁過去。姑娘站起身軀,鬥篷也顧不得拾啦,亮銀槍也不要了,蓬頭散發跑去,直奔寨中去了。賊人說道:“小孩,你將穿灰的姑娘霸占了,你是色欲薰心。”少爺說道:“胡說!我並不認識這位姑娘。你是幹什麼的?”賊人說道:“我姓張名德壽,綽號人稱玉麵小銀蝶。我是到蓮花湖拜望朋友的。”賊人說道:“你是幹什麼的?”少爺說道:“我是遊山玩景的。”賊人亮兵刃向前就剁,少爺金背折鐵寶刀接架相還。惡賊心中說道:“小孩怎麼使這大的樸刀呢?我有心與他久戰,恐怕姑娘走遠了。”此時賊人的戥窠皮一碰少爺的金背折鐵寶刀,二刃向一塊一碰,火光冒出多高。各跳出圈子外看自己的兵刃,金背折鐵寶刀並無傷損,賊人戥窠皮碰了一指寬的一個裂紋。賊人此時假裝敗了,向東跑去,賊人並不是落敗,還是追趕姑娘的心勝。少爺一看,賊人向正東而逃,少爺心中暗道:“賊人必然還是追趕姑娘。”小俠客遂在後麵緊緊追趕淫賊,賊人回頭觀看,小孩在後麵追趕,賊人將戥窠皮交於左手,右手暗暗由兜囊中登鏢,故意的跑得慢啦。少爺追至賊人背後約有一丈來遠,賊人一反臂,就聽嘩啦一聲響,鮮血淋漓。原來少爺早看出賊人暗中登鏢,少爺在後麵將寶刀交於左手,摘下亮銀叉,及至賊人切近之時,賊人方一反臂,少爺抖手一叉,正叉在賊人左肩頭上,三個大窟窿。賊人就覺著好似火燒的一般,心中發麻。列位,賊人的鏢可並沒撒手,反受了毒藥叉,賊人此時色心全無,向南而逃,趕緊由兜囊中掏出一粒止毒丸放在口中嚼了。少爺在後麵並不追趕,心中暗道:“你就是吃藥哇,你就是有仙丹也不成。三日準得毒氣歸心而死。”賊人跑到蓮花湖寨內,自己又敷上了止疼散。少爺以為賊人沒有活路,哪知道賊人專用毒藥暗器,將藥敷上,當時止住了疼痛麻木。
且說小俠客抬頭一看,天光將晚,自己說道:“我淨顧與賊人動手,天光到有此時,豈不叫老家人放心不下?”少爺心思至此,遂由原路而歸。老家人蕭福正在山頭張望,見少爺回來,問道:“少爺,為何去了半天才回來?叫老奴好不放心。”少爺答道:“蓮花湖的山景真好,我隻顧看景致啦,可就耽誤工夫了。”老家人蕭福說道:“少爺遊山的工夫,我們打了六七條金色鯉魚,給少爺做好飯多時了。”說著話主仆上船,老家人說道:“咱的船就在此處下錨吧。”少爺說道:“不能在此下錨。方才咱來的時候,由此向西去,有一片荷花江葦,那兒的景致極好,咱將船在那裏攏岸。”老家人遂吩咐水手將船靠到水竹江葦之處,真是又清雅,又涼爽。少爺叫道:“老管家的,將船頭向南,船尾向北,下了底錨,我在船上喝酒。”老管家的又給少爺鋪好涼席,又將蚊帳支起,茶桌竹椅子俱都擺好,擦抹桌案,擺好了小菜,將酒熱好,菜蔬上齊。老家人給少爺斟好了一杯酒,少爺喜悅,賞月觀花,看竹飲酒。少爺飲酒想起沒酒的事,心中想起蓮花湖的姑娘,又穩重又端莊,蓮花湖山大王的姑娘真有這樣的人品。少爺想到這裏,自己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我父言說於老寨主之次女許與我蕭銀龍為妻,於老寨主之次女若有此女之品貌端莊穩重,我蕭銀龍也不枉人生一世。”自己又笑道:“別胡思亂想,喝酒喝酒。”嘴裏雖然是這麼說,心中仍想在山內幾乎將姑娘腰斷兩節,由姑娘身上邁過去的事。此時老家人站在少爺身旁叫道:“少爺!這一瓶酒不少啦,您還喝嗎?”少爺說道:“你豈不聞人生朝露,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寸金失去還能覓,光陰過去何處尋?老管家您再給我熱一瓶酒來。天也不早啦,您也該休息去了。”老管家無法,又給少爺熱上一瓶酒,把蒸食端上兩碟,老家人遂安歇去了。少爺杯杯淨,盞盞幹,背後折鐵寶刀背著覺著甚重,遂取下放在桌上。喝完酒,吃了幾個蒸食,站起身形,覺著腹內發熱,遂伏幾而臥。似睡非睡之時,就覺著左頰微疼,好似有人用手掐的一般,遂招呼水手家人,又聽船艙內的人沉睡不醒,少爺見眾人不醒,可就不招呼了。又一轉想,左頰疼痛,必是有邪魔來擾。思索至此,自己又說道:“我父折鐵寶刀能避邪,絕沒有妖魔鬼怪之事。”正在此時,抬頭一看,折鐵寶刀蹤跡不見,少爺嚇得三魂皆冒。定了定神,心中暗想:這一定是蓮花湖的賊人前來盜我的寶刀。我白天在蓮花湖後山斬熊救姑娘,與淫賊動手,有人看見我的寶刀啦。既然是丟了,我喊叫也是白費,更栽筋鬥。少爺尋思至此,複又伏在桌子上竊看湖水,就見船近水花一轉,上來一個小孩,年在十三四歲,背後背著這口金背折鐵寶刀,伸手奔蕭銀龍左頰,又要掐蕭銀龍的嘴巴子。蕭銀龍心中明白,方才我左頰疼痛,一定是這孩子的把戲。這回他掐我,我將他抓住,拿著才算賊呢。他仍然眯著雙眼,假裝沒看見,那小孩的手看看伸到銀龍左頰,銀龍一伸右手,向那小孩手腕上捋去,遂大聲喊道:“哪裏跑!”您道,水衣水靠是滑的,蕭銀龍一伸手未曾捋住,隻見那小孩“噗咚”一聲,躍入水中,潑風踏浪奔南邊竹林而去。蕭銀龍心中暗說:“隻要看著你,你就跑不了。”銀龍一拍船板,叫道:“老管家,有賊了!我去追賊。”語畢,下水追去。隻見那小孩奔竹林近處,銀龍心中暗想,竹子有四五寸粗,一根挨著一根,他決鑽不進去。哪知道小孩來到竹子前,雙手一分竹子,進了竹林。銀龍心中納悶:竹子一根挨著一根,他怎麼進去的呢?來到竹林前一看,原來裏邊有一條水道,二尺多寬。銀龍打算也由這水道去追,又恐怕這條水道中有埋伏,遂由竹林旁邊,繞道迎頭去追。來到北口一看,白汪汪一片大水,連個人影兒都沒有了。
銀龍心中暗想:我將寶刀失去,我絕不能回家,豁出我這條命去,我去旱寨去尋此賊。鳧到山下,將身上水摔了摔,奔山裏走去。走出不遠,就見前麵有一片鬆林,少爺就聽鬆林外有人說道:“這孩子的刀可真有點來曆,將我戥窠皮損壞。小冤家這一叉叉了我三個窟窿。”又一人說道:“你太不對啦,兔兒不吃窩邊草。蓮花湖的姑娘還有外人嗎?”少爺以為寶刀必是此人得去啦,出了樹林,夠奔這三人麵前叫道:“山賊快獻金背折鐵寶刀!”張德壽一看少爺,分外紅眼,說道:“你要什麼刀?”少爺說道:“金背折鐵寶刀。”張德壽說道:“你要贏了張寨主,什麼刀都有。”此時柳玉春亮出鬼頭刀,張德壽亮出戥窠皮,崔通亮出樸刀,小俠客亮出判官雙筆,與三寇在樹林前動手,摘戳撕捋,接架相還。張德壽一撤刀,縱出圈子外,口中叫道:“二位兄長別動手啦。”複又叫道:“小冤家,咱們別在此處動手啦,咱們找一個寬闊之地,單打獨鬥,你若是贏了張寨主,可就有你的刀。”說罷此話,張德壽遂奔西南而去。小俠客說道:“龍潭虎穴,你家少爺也不懼。”跟隨三寇奔西南而來,出去半裏多地,隻見前麵有一片菜園子,有一二百畦菜,可是空畦,並沒種著菜,畦內青草長得約有一寸多高,有人走的鞋底印,馬踏的蹄印。張德壽來到菜園前與蕭銀龍又動手,二人戰了五六個回合,張德壽被小俠客點了一筆,張德壽敗陣而逃。蕭銀龍在後麵緊緊的跟隨,張德壽跑過了一個菜畦,假意摔倒。張德壽由第一個菜畦背上,假裝絆了腿啦,向前用力一撲,就撲到第三個菜畦去了。小俠客不知是計,在後麵追趕,及至到了第二個菜畦,隻聽咚的一聲,落在陷坑,扔了雙筆,將眼一閉。一丈六尺的深坑,坑底滿鋪石灰,少爺緊閉雙睛。上麵張德壽一看,哈哈一陣冷笑,叫道:“崔賢弟!柳賢弟!還不將小冤家用飛抓搭上來。”崔通不言不語,也不動手,柳玉春由腰中摸出飛抓,將少爺英雄帶抓住,二人用力將少爺提出坑來,寒鴨鳧水,四馬倒攢蹄,將少爺捆好。張德壽說道:“我與小冤家仇深似海,煮熟的鴨子他給弄飛啦。”惡狠狠舉起手中兵刃就要往下落。小英雄話未出口,心中暗想:悔不聽父母之言。由家中起身之時,父母告訴我先拜見五十二寨老寨主,明是拜望盟叔,暗是拜望嶽父。若先到在那裏,焉有此禍?隻為遊山觀景,多管閑事,夜間在船上失去金背折鐵寶刀,不想又身逢絕地。少爺思索至此,遂杏眼一閉,一等死而已。列位,張德壽刀落之時,被崔通用手將腕子托住,說道:“你知道秦尤與韓秀寨主因為什麼割袍斷義,斷桌一角嗎?皆因為秦尤盜來國寶意欲奉送韓寨主,韓寨主不要,秦尤麵上不掛,競絕交而去。韓秀為人隻是公正自居,無論什麼高朋貴友,不許破壞他的山規。你若是在蓮花湖殺人,韓秀豈能輕饒?”正在說話之際,來了查山的嘍卒,叫道:“眾位在此何幹?”打開火折一照,原來捆著一個小孩,張德壽舉刀欲殺,崔通攔阻不讓殺。嘍卒說道:“蓮花湖不許殺人。這個少年是幹什麼的?”張德壽無言可答,順口說道:“他是探蓮花湖的。”嘍卒說道:“若是探蓮花湖的,將他搭到大寨,交與寨主發落。在此殺人,我們擔待不起。”張德壽無法,遂將刀還入了鞘內,嘍卒用杠子將少爺搭起,直奔中平大寨而來。
來至大寨前將少爺由杠子上向下一捋,將少爺摔在平地,少爺恐怕摔了桃花臉,將頭向上一揚。旁邊一個頭目說道:“你們何必故意摔他?慢慢放在地下多好。若是摔破臉麵,叫寨主看見,豈不被申斥?蓮花湖的規矩,拿著人不許傷損,你們怎麼更不知道守規矩了?”語畢,嘍卒頭目走到韓秀座前,單腿打千,說道:“現有張寨王、柳寨王、崔寨主,三位寨主拿一個探蓮花湖的。”韓秀問道:“怎樣拿住的?”張德壽答道:“在菜畦前動手,將他引到陷坑,落在陷坑之內拿獲。”今日乃是山中嘍卒頭目比武之日,大家正在大寨比武。韓秀說道:“大家不要比賽了,將他足下綁繩挑開,不準動他身上的東西。”嘍卒頭目將少爺的判官筆仍然插在背後,打開足下綁繩,又給少爺將身上灰塵撣淨,露出了本來麵目:五色線網子繃頭,麵似桃花,荷花色短靠,玫瑰紫的絨繩十字絆,荷花色的褲子,福字履緞鑲緞鞋,一看好似女相,年在十四五歲。這位嘍卒頭目姓崔行三,在此山多年,人極正大光明,一看少爺蕭銀龍如此美貌,心中暗想:張德壽、柳玉春二人最下賤不過,這是由哪兒弄來的小學生?崔頭目思索至此,遂叫道:“學生,你見了我們總轄寨主,不要害怕。你別看刀槍劍戟好似樹林,可並不傷人。你是幹什麼來的,隻管說實話,總轄寨主不能責備你。”蕭銀龍點頭說道:“多承長者美意。”跟隨崔頭目邁步進了中平大寨。少爺杏子眼一轉,向東廊下觀看,隻見十六個大柵欄,每一個柵欄有一間屋子大,上麵懸著黑地金字匾,匾上頭均有三個小字(前八寨),三個大字(第一寨、第二寨、第三寨、第四寨、第五寨、第六寨、第七寨、第八寨),八塊大匾。再看西麵十六個柵欄,是旱八寨,第一寨至第八寨。向南一看,東麵上四個柵欄,西麵上四個柵欄,乃是中平八寨,正當中掛著一架座鍾,名叫聚眾鍾,有水缸大小,蓮花湖若有大事,一敲此鍾,合山寨主俱到。再向北看,有一人獨坐金交椅,荷花色老虎帽,正當中荷花一朵,身披桂州綢坐氅,那張臉麵真好似荷花放蕊一般,劍眉朗目,三山得稱,背後背著亮銀雙刀,此人乃萬丈翻波浪韓秀是也。在韓秀身背後站著四個大漢,左邊兩個大漢,懷抱八楞亮金錘,八楞亮銀錘;右邊兩個大漢,懷抱八楞青銅錘,八楞镔鐵錘。在韓秀桌前兩張金交椅,左邊坐定一位老者,白麵長髯,背後背折鐵寶刀,乃是韓秀之叔,寶刀將韓殿魁;右邊金交椅上坐的是震八方林士佩,背後十二顆鏢槍,相襯烈火苗,繡花囊內別定三雙點穴钁,在一旁龍頭鳳尾架子上,戳著六十二斤半重的狼牙鑽。聚義廳下站立四十八位削刀手,韓秀佯裝不理的樣子,連頭都不抬。削刀手說道:“小孩給總轄寨主爺跪下。”蕭銀龍佯作未聞,削刀手又喊道:“你聾啊!怎麼裝聽不見?”韓秀說道:“你等不要大呼小叫。”蕭銀龍觀看韓秀,韓秀觀看蕭銀龍,猛一看好似姑娘的樣子,細看原來是一個小學生。韓秀心中暗說:這一小孩,男長女相,好似陳塘關的三太子。韓秀遂問道:“小童子姓什名誰,因何至此?”蕭銀龍答道:“我乃無名氏。被你們拿獲,何必多問?殺剮存留,任憑於你。”
韓秀說道:“原來是少姓無名的小孩子。將綁繩鬆開。”韓秀口中可說解開綁繩,並沒有人給解繩。少爺桃花臉一紅,說道:“少爺名姓資重格高,你這是用話擠兌我。你家少爺姓蕭名叫銀龍。子不言父名,吾之家嚴震三江蕭。”韓秀一怔,問道:“勝英是你何人?”蕭銀龍答道:“勝三爺與我天倫八拜結交,他老人家是我勝三伯父。”韓秀聞聽說道:“不問可知,你是勝英所使。勝英前者探蓮花湖,我曾率眾追趕,他渡過漩渦之水,我不欲結仇,未曾窮追。你既是蕭傑之子,勝英之盟侄,你就該跪倒求饒,本寨主有惻隱之心,不傷你的性命。”銀龍說道:“久聞你是精明強幹之人,原來聞名不如見麵,連一句知道羞恥的話都不會說。你們本是一群賊,少爺乃是俠義之子,焉能跪你們賊人?像你們蓮花湖之人,寨主、嘍卒之名,不過比賊好聽點。你們本來是搶劫之徒,若能搶富人濟貧人,那還算有點良心,像你們這群賊,就知道肥己的,都不是好人,賊父、賊母、賊子、賊孫、賊妻。”少爺這幾句話,說得群賊大怒。韓秀桃花臉通紅,說道:“小乳子嘴尖舌巧,綠林道不得一樣。豈不聞高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寒門生貴子,茅屋出公卿;鹽車困良驥,深潭隱蛟龍;沙子裏邊澄黃金,綠林道中出英雄。本寨主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財色分明。小娃娃口出不遜,你說綠林身價輕,我能宰活人,我一句話將你剁成肉泥。”少爺聞聽,微然冷笑,遂說道:“韓秀,少爺若有半字哼哈,不是蕭門之後。你要是敢傷了少爺,此處離鏢局子幾十裏地,我勝三伯父如要知道,必然殺到蓮花湖,將眾賊殺得幹幹淨淨。少爺那時雖死在九泉下,也心平氣和。量你們不敢傷少爺。”總轄寨主韓秀鬧得騎虎難下,說道:“乳臭小兒,竟敢開口傷人。”遂吩咐道:“群寨主亮家夥,將此子亂刃分屍!”少爺冷笑兩聲,叫道:“韓秀!你看少爺臉麵改色沒有?你空有韓小帥之名,不曉得用兵之策。你是賢愚不分,不稱韓小帥三個字。聞名不如見麵,你完全是山大王野蠻脾氣,何足為英雄?”韓秀一看少爺坦然自若,談笑如常,遂叫道:“眾寨主且停刀槍!”又叫道:“娃娃,你說我人多勢重,我將你放開,咱倆遞遞手如何?”少爺說道:“滅高人有罪,遞手我不是你的敵手。”韓秀說道:“咱倆作篇文章如何?”少爺說道:“作文章,我沒有才學。”韓秀說道:“為何你說寨主不稱韓小帥,不曉得用兵之策呢?”少爺說道:“你本來少才無智,不分賢愚好歹。十三省總鏢局什麼人才都有,怎麼就單用少爺探蓮花湖呢?少爺本是遊蓮花湖來的,現在山外有船為憑。少爺遊湖觀景,多貪了幾杯酒,你們山裏賊人看見少爺金背折鐵寶刀,將少爺的寶刀偷來啦。”韓秀問道:“你那寶刀什麼樣?”銀龍答道:“我那寶刀乃是金背折鐵,刀柄上有字:震三江蕭。”韓秀吩咐查山寨主,趕緊到各寨查看,若隱匿不獻,當時號令斬首不貸。查山嘍卒到各寨查找寶刀,四十寨俱都未見此刀。蓮花湖的規矩,無論誰得著東西,都得交到總寨,不許隱藏。韓秀問林士佩道:“此事應當怎樣辦理?”林士佩欲要公報私仇,遂答道:“這孩子殺也殺不得,放也放不得。”韓秀問道:“如何辦呢?”林士佩說道:“他若不是探蓮花湖來的,將他殺了,叫人談論起來,蓮花湖寨主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若是放了,他要真是探蓮花湖來的,蓮花湖的事叫他探去一半去。依我之意,將他暫且幽囚起來,若是勝英打發他來的,三日內必有動靜。”林、韓二人商議完畢,遂將少爺下在梅花亭下水牢之內,外人無論有多少人也找不著。
韓秀遂說道:“林大哥與朱大哥朱甘棠大寨主辛苦一趟吧。”林士佩站起身軀,手中執定六十二斤半的狼牙鑽,朱甘棠執定水叉,林士佩一拍少爺的肩膀:“有一個幽雅的地方,你歇息歇息去吧。你是走著去,還是用繩捆上搭著去呢?按說你是俠客的兒子,不用費事。”少爺說道:“憑少爺還用你們搭著嗎?龍潭虎穴,少爺也不懼,少爺有幾句話,總得說完了。”林士佩說道:“有什麼話你說吧。”少爺說道:“我好比猛虎離山被犬欺,蛟龍出水被蝦戲。得時狸貓雄似虎,退毛的鳳凰不如雞。可恨可惱我那心慈麵軟的勝伯父,三月間蓮花峪南北英雄會,反臂轉環八卦刀,那時節反臂轉環八卦刀,要將林士佩一刀殺死,焉有後患?”林士佩一聽,心中暗說:“就敗與勝英一次,他都說出來了。”羞惱變成怒,摘鑽頭,立鑽纂,按三尖二刃的大砍刀,照定少爺脖頸砍去。少爺麵不更色說道:“這都是我伯父爺給我們後人遺留後患。”林士佩狼牙鑽向下一落,就聽噗的一聲。原來,林士佩將鑽揚起,寶刀將韓殿魁,一把將林士佩的腕子托住說道:“慢動手,先將他押在水牢,等候勝英探山,再作道理。此時若傷了孩子的性命,豈不弄得真假難明?”朱甘棠執定水叉在前,少爺蕭銀龍在後,林士佩手擎狼牙鑽在少爺背後跟隨,真是小人得誌不讓人,押著少爺奔水師營而來。
少爺一看,水麵船桅雅賽高梁地一般,朱甘棠由兜囊中取出呼嘯吹了三聲,水師營的嘍卒由戰船下來,叫道:“大寨主有何吩咐?”朱甘棠說道:“現在拿住了探蓮花湖的奸細,押往水牢,你撐兩隻小船來。”少爺由旱寨奔水寨,下山坡倒縛著二臂,少爺縱身形上了小船,眾嘍卒如狼似虎,開船夠奔西南。銀龍心中暗道:“既然被獲,隻可任這群賊蹂躪而已。”不表銀龍心中亂想,再說兩隻小船奔西南出去約有有一裏餘地,見正當中有座涼亭,座西向東,南麵是欄杆,北麵也是欄杆,西麵是石牆,東麵是石頭門。朱甘棠叫道:“小俠客請到裏麵吧。”少爺縱身形登階腳石上亭子。少爺一看,心中暗道:“好闊的一座亭子。”漢白玉磯石頭的柱子,亭子當中,大石頭的月牙桌,西麵放兩張青石的椅子,南北兩張青石板凳,幽雅清潔,連一個塵土星兒都沒有。四外觀看,波浪滔滔,惟有東南角有一片大葦塘,葦子有一丈餘高,西北角有一片小葦塘子,除去這兩片葦子,一望無際,俱都是水。少爺又聽林士佩說道:“將水牢打開請他進去吧。”少爺聞聽,心中說道:“我以為就在此亭內呢,死了也落一個幽雅幹淨。原來水牢在亭子底下呢。”嘍卒將大月牙桌抬在一旁,月牙桌底下有一塊大青石板,上有鐵環子。將青石板撬開,用鐵棍支好,嘍卒換好水衣,打著燈籠在前,倒下台階,先進了水牢。林士佩也換上水衣,下了水牢,然後將少爺推入水牢。那水牢內的水約有二尺多深,少爺用腳一踢,四周圍俱都是巨石,如同石頭屋子一樣。二尺多高的水,是由石壁的四角,有二寸多寬的縫兒,水由四外流入。雖然不見天日,可是活水。當中有木樁子,木樁子上下有鐵環,上邊有鐵環,為的是吊頭發的,下邊的鐵環是捆腳腕子的。林士佩吩咐,先將少爺的腿腕子捆在木樁上,又吩咐嘍卒將少爺發髻打開,吊在上邊鐵環之上。老嘍卒頭目說道:“叫少爺多活兩天吧。咱們這輩子當嘍卒,下輩子還當嘍卒嗎?”列位,嘍卒這明明是罵林士佩呢,無奈林士佩是客情,不好意思答話,於是隻捆了二足,沒吊起發髻。嘍卒們與朱甘棠等出了水牢,說道:“咱們兩隻船共來了十二位,此處留下六名嘍卒,每日換班看守。”林士佩與朱甘棠等回歸大寨。嘍卒們見林士佩、朱甘棠走後,大家遂將小船撐到葦叢中賭博去了,暫且不表。
且說少爺下在水牢之內,到了第二日午刻,就聽水牢上麵青石板掀開。少爺抬頭向上觀看,見一位白胡子老頭,穿著一身青衣服,外罩水衣,托定一個四方托盤。水牢內黑暗,少爺看不甚真。老者背後有個十五六歲之人,也是一身青衣服,外罩水衣,手提一個小錫壺,端著一瓷杯。一老一少順著階腳石而下,二人下得水來,老者說道:“我們總轄寨主說,沒有餓死之罪。”用手一指少爺說道:“你看我們給你送吃食來啦。我可不敢放開你,我用筷子喂你。”少爺說道:“你是何人?”老者答道:“我是瓢把子的老家人韓福是也。”又一指後麵少年說道:“他是書童韓喜。”少爺一笑說道:“原來是兩個賊奴呀。少爺不吃,快滾出吧。不吃賊飯,怕汙了少爺的五髒。”韓福說道:“你不要開口罵人啊。餓你三天,看看你有本事沒有?”遂說道:“喜兒咱走,真不識好人呀。”一老一少上了亭子,將托盤放在月牙桌上,將青石板放好,少爺仍在水牢受罪,並未飲食。少爺方下水牢的時候,有火氣助著,不覺水涼,後半日火兒消下去啦,可就覺著涼啦,筋骨皮肉痛麻,少爺也不知黑天白日。天有定更來天,少爺自己思索:“想我有生以來,父母何等的疼愛?婆子下人,終日伺候著,還嫌不自由。悔不該在蓮花湖貪玩,失去寶刀,被人拿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身在水牢之內。”杏子眼一轉,淚如雨下。“我若死在水牢之內,若被我父母知道了,豈不疼死?久後蕭氏門中絕了香煙,誰是後代根苗?可惜我今年才十四歲,生有處,死有地。”
少爺自己正在歎息之時,就聽上麵青石板鋼環子響,哢嚓一聲,將青石板掀開。少爺抬頭一看,一道綠火光,借火光一看,有一人青臉紅發,壓耳紅毫半尺餘長,火筒繃在左肩頭上,紅胡須紮煞,好似赤線一般。蕭銀龍歎道:“命強人欺鬼,時衰鬼摸人。蓮花湖果有妖魔鬼怪,叫妖怪吃了倒好,省得受水牢之罪。”就聽階腳石登登登,下了水牢,來到近前。少爺思索:“妖怪若是吃人,必先吃臉麵。”遂閉目等死。那人在少爺背後輕輕拍了一掌說道:“你閉眼幹什麼?我前來救你來了。”少爺問道:“足下何人?”睜目一看,嚇得少爺又將眼當時閉上,暗道:“壓耳紅毫,令人可畏。”隻聽答道:“我是你二大爺。非自己爺們,誰來救你?”少爺心中暗想:我們原是大清國的人,遷居台灣隻有十餘年耳。我父結交天下英雄,大清國我父朋友甚多,未聽有這麼一位藍臉紅須的二大爺。少爺尋思至此,遂對那人問道:“您既是我二大爺,您可知道我是何人嗎?”藍臉之人說道:“你不是龍兒嗎?大名叫銀龍。自幼看著你長起來的,焉能不知呢?”少爺聞聽,叫道:“二大爺,不錯,不錯,我是您小侄龍兒。”隻見那紅胡須人亮出匕首刀,把樁上繩子挑斷,胳臂上繩兒解開,叫道:“銀龍,你活動活動吧,大概被泉水浸壞了。”說著話,向前攙扶著銀龍,來回活動了一會,銀龍這才覺著身體輕爽。那人說道:“趕緊出水牢吧。”銀龍說道:“我的腿有點麻木不仁,請二大爺將我抱出水牢吧。”那藍麵之人說道:“少時可抱著,如今這大年歲怎麼抱呢?我用飛抓將你英雄帶抓住,將你提出水牢吧。”銀龍說道:“那更好啦。”遂將英雄帶用飛抓抓好,那藍麵之人將銀龍向上一提,提到剛見天時候,銀龍向上一直腰,將藍麵人的鬼臉胡子撞落。少爺仔細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是一位千嬌百媚的大姑娘。銀龍忙問道:“你是何人?前來救我。”姑娘說道:“事已至此,也不必瞞著啦。我前來救你可是偷著來的,你若到了大寨,千萬可不許說咱倆人在此接談。我本是五十二寨頭寨老寨主踏雪於豐恒的二姑娘。”銀龍聞聽,原來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不由得臉兒一紅。又聽姑娘說道:“咱們既是夫妻,又是家長愛好結親,早晚你別鬧小脾氣就好啦。可有一宗,在此處咱能說話,若是到了大寨,我可絕不能跟你接談。咱們快逃走吧,我扶你走幾步兒,現在小葦塘有我的小船。”銀龍說道:“我的四肢無力,不能鳧水呀,一步兒都走不了。”姑娘無法,說道:“那麼待我呼喚水手。”由兜囊中掏出呼嘯一吹,哪知道水手孫三在船上睡著啦,愈吹呼嘯,愈不見孫三到來。原來孫三有個外號,叫睡不醒,他是有空兒就睡。姑娘來的時候,還囑咐他你可千萬別睡,他見姑娘向水牢鳧去,當時他躺在小船上就睡著啦。姑娘吹著呼嘯,不見孫三到來,姑娘遂對蕭銀龍說道:“那個水手孫三本是睡不醒,想必他又睡著啦。咱不可在此耽誤,倘若出了是非,可不是鬧著玩的。你雖未受重傷,在水牢內被水泡的當時不能動轉,如果查山嘍卒前來,他們人多勢眾,咱們是自受其苦。況且我是偷著來的,傳說出去,於名譽上很不好看。你既然不能鳧水,那可沒有法子。孫三該死的睡著啦,隻好我背你奔蘆葦內小船吧,好在十幾丈遠,我也許背得了你。”少爺蕭銀龍處在這個光景,真是英雄氣短,不由得打了一個唉聲。姑娘一下腰,少爺趴伏在姑娘背後,姑娘兩手將少爺兩腿一攏,躍入水中,少爺兩手將姑娘的粉頸摟了一個結實。姑娘說道:“銀龍你要將我勒死?我喘不出氣來啦。我背後有雞爪雙鐮,你兩手摟住雞爪鐮,可別勒我的脖子啦,我實在喘不出氣來啦。”
少爺聞聽,這才鬆了手,捋住雞爪鐮。但是姑娘的水性本來平常,年幼的時候跟於老寨主學的一點水性,自己在水裏鳧著還費勁呢,如今身後又背一個人,哪有前進的力量呢?在水內紮掙著鳧了三五丈遠,就覺著渾身無力,骨軟筋麻,不能前進。姑娘回頭叫道:“銀龍,你能夠慢慢鳧兩步嗎?我在水裏攙扶著你行不行啊?我實在鳧不動啦,您看我都要累死啦。”銀龍說道:“此時我覺著稍微有點力氣,大概你扶著我許能行。”姑娘說道:“隻要你上身晃悠著不沉底就行,我就能拉著你走。”語畢,銀龍由姑娘背後下來,姑娘用手攙著,銀龍尚能支持著鳧,不至於沉底。正在此時,就見前麵一隻戰船破浪而來,鼓聲喧天,鑼音震耳,船頭上站立一人,手擎六十二斤半重狼牙鑽。姑娘抬頭一看,隻嚇得渾身立抖,少爺蕭銀龍此時惟有聽天由命,一語全無。看看林士佩戰船趕到,姑娘叫道:“銀龍!事已至此,隻可拚命而已。寧可死於賊人之手,絕不能生還。你是不能動手了,我迎上前去與賊人動手,殺一個我夠本,殺兩個咱倆人全都不白死,殺三個咱們賺一個。林士佩這樣惡賊,是跟咱們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對頭。”語畢,姑娘撤出雞爪雙鐮,直奔林士佩的戰船迎來。此時,蕭銀龍在水內必定得淹死了。列位,蕭銀龍在水牢內,被水浸得筋骨麻木不仁,此時由水牢內出來,稍微活動活動,在水內可以勉強支持,晃悠著上身,也就是不能沉底而已。
閑言少敘,且說姑娘迎到林士佩大船切近,看看兩下兵刃相接,正在此時,就聽見東南方上一聲痰嗽,叫道:“林寨主不要動手!蕭銀龍不是外人,乃是老夫的表侄。姑娘不要造次,老夫於豐恒來也!”姑娘一見天倫到了,忙轉身向葦叢中鳧去,並用手點著蕭銀龍道:“你看看,這都是為你,有多不好看哪。”銀龍說道:“誰叫你來的?”不表未過門的夫妻互相埋怨,再說於老寨主對水八寨寨主說道:“蕭銀龍是我之表侄,他是來到蓮花湖遊山觀景來啦,並沒有什麼作用。皆因為丟了寶力,一時的情急,故此在山內與綠林道的人動手。”水八寨八位寨主俱各低頭不語。林士佩說道:“昨天將蕭銀龍拿獲的時候,他也沒提您一句。蓮花湖乃是銅幫鐵底的山寨,就怕有裏應外合的人,鬧出是非來。”老寨主於豐恒一聽,林士佩說話有點藐視老寨主,老寨主心中大為不悅,叫道:“林士佩!蓮花湖是我的山寨,我是老寨主,你在蓮花湖是客情,你管得著蓮花湖的事嗎?想當初你父千辛萬苦創造的蓮花峪,你子承父業,不能率眾,蓮花峪冰消瓦解,你棄山而遁,苟延殘喘,逃奔蓮花湖。你若是識時務的君子,你就當隱姓埋名。世界上還有你這樣的英雄?在蓮花湖要住著,住一個仁義水甜,也不枉是朋友,何必挑撥是非,多管閑事?終久落一個小人。蓮花湖都是正人君子,規規矩矩,沒有你這樣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朋友。何必多管閑事呢?蕭銀龍乃是個十四歲的孩子,探蓮花湖還打發孩子來嗎?你不必借刀殺人,有本事自己報仇雪恨,上能對你亡故的父親,下能對你蓮花湖的賓朋。要想借刀殺人,可以不在蓮花湖。蓮花湖以你是好朋友,我以為你是當時的英雄,知禮知義的君子,原來你是不知尊敬長上、任性胡為的小人。”水八寨八位寨主一見老寨主大罵林士佩,俱各低頭不語。林士佩有心要與老寨主翻臉,無奈又恐怕韓秀不依,況且自己是避難的時候,倘若弄僵了火,更不方便了。林士佩思索至此,臉上一陣紅,一語全無。
正在此時,就聽西北上鑼音響亮,一隻采蓮大船破浪而來,船桅上旌旗飄擺,上書鬥大一個韓字,隻見韓秀站在采蓮大船船頭上,懷抱令字旗。林士佩正在無地可容之際,見韓秀到來,返身直奔韓秀采蓮船鳧去,來到采蓮船頭,用狼牙鑽一點船岸,縱上船去。來到韓秀的大船上。韓秀問道:“林大哥,是保鏢的前來搭救蕭銀龍嗎?”林士佩答道:“非也。鏢局子就是來了千軍萬馬也不足為慮,就恐怕你蓮花湖的人裏應外合,勾謀外人,蓮花湖難免危險。你看,現在老寨主於豐恒來了。並且是姑娘搭救蕭銀龍,姑娘背著蕭銀龍由水牢內出來的時候,我正趕上,要不然人不知鬼不覺,已將蕭銀龍盜走多時了。況且姑娘背蕭銀龍,恐怕於你蓮花湖的名譽不好聽啊。此事關乎你蓮花湖的內事,愚兄不便多言,賢弟可不要受了裏應外合之計。”韓秀聞聽,微然一笑,叫道:“兄長且請船後休息。老寨主與我父親生死之交,我父親臨終之時,曾托付於老寨主,老寨主與我是自己爺們,絕無他意。兄長不要過慮,小弟自有辦法。”林士佩羞慚退到采蓮大船後麵去了。
於老寨主見林士佩在韓秀耳旁說了半天話,心中明白,這小子必定是挑撥是非。跟著也奔采蓮大船而來。來到船旁,韓秀雙手一拉老寨主的手腕,將於豐恒拉上大船,叫道:“於叔父!您這是何必呢?蓮花湖您怎麼還帶著家夥出來呢?”老寨主叫道:“韓秀!你不用和我動生意口。有事但聽君子講,是非休聽小人言。要說近可是咱爺們近,林士佩方才在你耳旁說些什麼?蕭銀龍本是我的表侄,他是前來望看我來啦。他沒直接到老後寨去,他貪玩蓮花湖的景致,在後山上遊玩,夜晚在船上多吃了幾杯酒,你兄弟於化龍與他玩笑,將他金背折鐵寶刀盜去,他醒來不見寶刀,遂追下船來,他沒追著你兄弟,誤落陷坑被獲。也是他年幼無知,未提我是他表叔,被你將他下在水牢,現在寶刀在我的後寨呢。昨天是十五日,你在中平大寨演武,今日休息很早,故此我未驚動你。我本意先將銀龍救出水牢,明天我再到中平大寨給你一個信,又因為我這幾日眼睛上點火,所以我叫你妹妹跟我來的。正在救蕭銀龍的時候,水八寨八位寨主趕到,我那小船上的水手害怕,將船藏在葦叢之內,我去找船去啦,你妹妹此時就要與林士佩動手,幸虧我當時趕到啦,你妹妹未遭毒手。韓秀,我且問你,蕭銀龍是我的表侄,被你下在水牢,我若是今天將他救走,明日我到中平大寨給你送信,行不行呢?”韓秀叫道:“叔父!事從兩來,莫怪一人。他並沒提您是他表叔,他若提您是他表叔,侄兒焉敢將他下水牢?侄兒應當以上賓相待。換一句話說,就是侄兒的親朋,若是誤入後寨,被您拿獲,他要不提便罷,他要提起與侄兒是親朋,您也不能加害呀。蕭銀龍本是一個小孩子,皆因為他父與勝英是盟兄弟,前者鏢行竊探蓮花湖,侄兒曾追到漩渦水處,他們已經渡過河去。若是沒有勝英前次竊探蓮花湖,侄兒今日也不能多這個心哪。既然是您的表侄,我小侄當到後寨賠禮,那就沒有別的問題啦。但是不知道就是蕭銀龍一人前來,還是另有別位?或是有鏢行之人呢?”於老寨主答道:“現有一隻大船,還在山坡上停著呢。十名水手,一位管家,並無別物。”韓秀說道:“既然如此,您就請回吧。我用船將您送回如何?”老寨主答道:“我現在有一隻小船在葦叢之內,倒不用你送我啦。”語畢,於爺由采蓮大船上縱下,破風踏浪,奔蕭銀龍而來。
再說,姑娘方要與林士佩拚命,隻見父親到了,姑娘遂奔葦塘中鳧去。到葦塘子裏一看,孫三睡得正在甜蜜之際,還直打呼聲呢。姑娘氣得杏眼圓睜,揚起玉腕照孫三嘴巴子打去,一個嘴巴子將孫三打醒。孫三揉了揉眼睛,說道:“什麼事呀?”姑娘說道:“我還囑咐你別睡覺,你這一會兒工夫就睡著啦。你看鬧出多大是非來?韓秀的大船也來啦,水八寨八隻大船也來啦,你看鬧得天翻地覆,幾乎鬧出幾條人命來。得啦,你快救那個小孩去吧。”語至此,姑娘用手向水麵上指蕭銀龍。蕭銀龍此時在水內晃悠著身軀,隻可不能沉底,可不能向前進。孫三將船急忙搖至蕭銀龍的跟前,將蕭銀龍拉上船來。蕭銀龍心中明白,姑娘方鳧到葦塘之內,就由裏麵出來一隻雙櫓小船,不問可知,一定是來救自己的。上了船問道:“姑娘呢?”水手孫三答道:“鳧水回歸大寨去了。”孫三一看少爺長得真漂亮,心內說道:“無怪乎姑娘偷著來救呢,長的這樣好,真愛人兒,連我都愛看。”
不表孫三心中胡思亂想,且說於老寨主此時已經到了小船切近,上了小船。蕭銀龍叫道:“於叔父!小侄給你老人家行禮。”說著話,趴在船上磕頭。於老寨主看著銀龍被水浸得臉兒粉白,可是眉清目秀,真不亞如處女一般。於豐恒趕緊用手相攙叫道:“侄兒免禮!”接著說道:“賢侄,你來到蓮花湖,為何不先到老夫的後寨?你若先到老夫的後寨,見了我,然後你再往各處遊玩,你用鐮將荷花都給打了也沒有說的。你這一來,幾乎斷送了性命。你父親不放心你來,昨日你父親來到啦。”蕭銀龍一聽,心中一怔,說道:“我父在台灣,怎麼來到這裏呢?”於寨主說道:“皆因你走後,你母親放心不下,終日啼哭,你的父親無法,遂用一隻小船,四名水手,星夜追趕,恐怕你有差錯。不料想,果然不出你的母親所料,竟鬧出這樣的大事情來。”銀龍叫道:“叔父!我父親若是不來,什麼事都好辦啦,我父親這一來,可就不好辦啦。明天韓秀若是到後寨送酒席,明著是給您賠禮,暗著是竊探有鏢行之人沒有。明天他到後寨,見了我父親,他必然得問,您必得給介紹,皆因為我父是成名的俠客,絕沒有隱藏的道理。他若知道了我父前來,這裏頭可就有了是非啦。”於爺說道:“咱先回到後寨再作定奪。你父此時心中不定有多麼不放心呢。”說著話,來到了後寨。蕭三俠聞聽銀龍與於老寨主來到,趕緊從屋中向外跑。列位,為老人的疼兒子,全都是這樣。蕭三俠迎出來,一見銀龍被水浸得臉上雪白,嘴唇是黃色的啦,心中不由得難過,打算要數說兒子幾句,又恐怕兒子心中不好過。來到上房,銀龍換好了衣服,於爺叔侄與蕭三俠父子爺兒五位擺好酒席,入座飲酒,銀龍獻策,於爺要棄山而走。銀龍叫道:“二位老人家,韓秀所講到後寨賠禮壓驚者,一定是暗查老寨主後寨。那時節要查出我父在此,韓秀不跟您直接反對,必叫別人跟您反對,咱們爺兒幾位,打不出蓮花湖去。”少爺這一席話,正對於爺的心意。前十餘年,賈七爺就勸於爺棄山歸正,教子讀書,當時於爺不舍山寨,致與賈七爺僵了火,十餘年兩家未通音信,骨肉之親,竟因此斷絕來往。今日銀龍又說話,於爺深為讚成。飯畢,於爺與二位姑娘相商,惟獨大姑娘不願意,大姑娘說道:“我們俱都生於此處,若是搬到別處去,沒有在蓮花湖便利。”二姑娘銀鳳對姐姐說道:“咱們搬到大地方去,與蕭大爺一宅分兩院,住在一處有多好哇。在山上怎麼好也是山大王,終久不能出頭露麵。”爺兒倆勸了大姑娘多時,大姑娘這才點頭。丫環婆子搬運東西,五條小船,一隻大船,天到五更來天,才將物件搬運完畢。蕭家父子與於家叔侄在大船上,後麵小船姑娘丫環婆子,直奔清江湖口而來。船行一裏餘地,就聽高山上的鍾響如雷。蕭爺問道:“於賢弟,這是什麼響亮?”於爺說道:“這是高山上聚眾鍾,此鍾在中平大寨,蓮花湖有緊要之事,鳴此鍾時,五十二寨寨主俱都到中平大寨。沒有緊要之事,不可鳴此鍾。”於爺叫道:“水手!諸位趕緊用力開船!出去六七裏地,撞出清江湖口,就沒有事了。”向西又去一裏多地,前麵有一片水竹,過了水竹可以直往清江湖口。方過了水竹,就見清江湖口內,大小船桅雅賽高梁地一般,戰船一隻挨著一隻,用大繩聯在一處,排了兩層戰船。韓秀采蓮大船船頭向北,桅上掛著大旗:“蓮花湖韓”,鬥大之字,韓秀獨坐金交椅,懷抱令字旗。水八寨八隻戰船列於韓秀大船西,旱八寨八隻大船列於韓秀大船東,中平八寨八隻大船列於韓秀大船後。韓秀左右站著四位大漢,懷抱金銀銅鐵八隻大錘。韓秀背後站定寶刀將韓殿魁,背定折鐵寶刀,白麵長髯,威風凜凜。韓殿魁背後站立綠林英雄二百多位,俱是黑白兩道、水旱兩麵江洋大盜。這個戰場大小戰船約有二百餘隻,嘍卒各執分水青銅刺,弓上弦,刀出鞘,有兩千餘人。
再說,於寨主收拾細軟的時候,韓秀早派人竊探老後寨,探子見老後寨搬運東西,遂回歸中平大寨報告韓秀。韓秀又遣林士佩打探虛實,林士佩回中平寨,對韓秀道:“老後寨現有一個戴鴨尾巾的老頭,大概許是勝英。必然是裏應外合,前來攻打蓮花湖,見事不佳,他們棄山而逃。韓賢弟早作準備。”韓小帥說道:“林大哥,我怎能與我於叔父反目呢?”林士佩叫道:“韓賢弟,這有何難!不必與老寨主變臉,他們打清江湖口走,咱們隻要戴鴨尾巾的老頭與蕭銀龍,不與老寨主相幹啊。”韓秀說道:“此計甚好。”遂傳出號令,叫二十四寨寨主奔清江湖口,由打四更多天,就到了清江湖口。於爺到湖口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正向前走之際,隻見刀槍如麥穗,劍戟似密林,撐船的水手不敢前進。於爺說道:“船向前進,都有我呢。”於爺大船來至韓秀采蓮船切近,韓秀叫道:“叔父!意欲何往?”老英雄手撚黑髯,叫道:“韓秀!你率領眾寨主,要去哪裏?”韓秀說道:“您欲何往?”於寨主說道:“我回歸故裏,要為民去了。船上的東西都是老後寨的,別位東西,一草一木都沒有。”韓秀說道:“叔父不欲占山為王,您要是給我一信,我必然送您走;您不給我信,我也不敢攔阻。您並肩那位老頭是何人?”於爺答道:“你問此公啊?震三江蕭三俠,他乃是我的盟兄。我弟兄背後這三個小孩你都認識,蕭銀龍與化龍、化虎。”韓秀笑答道:“您乃是我之叔父,雖然異姓,您與我父情同手足,我不敢慢待長者。您老人家走與不走,我不加可否,你老人家得將蕭家父子給我留下。三月間勝英探蓮花湖,我沒追上,震三江蕭三俠與勝英乃是金蘭兄弟。”於爺說道:“不錯,我也與勝三哥是盟兄弟。”韓秀說道:“叔父,你老人家就將蕭家父子留下吧。”於爺不大歡悅,說道:“實對你說吧,蕭三俠與我是盟兄弟,又是兒女親,蕭銀龍是我小婿。慢說是給你留下他們父子,你就是動一動他們衣服都不行。”韓秀和顏悅色叫道:“叔父!我可不敢跟您如何,恐怕眾人不服啊。”於寨主道:“哪一個不服,與老夫較量短長。”韓秀說道:“叔父若如此,小侄無法了。”令字旗三展,由東麵來兩隻大船,每船八名水手,將四隻大船並在一處,方圓二十丈寬闊,四個鐵錨下在東西南北。於爺之船在北麵,韓秀之船在南麵,韓秀吩咐四條小船,將三十二名水手接下大船。韓秀又叫道:“眾寨主,哪一位臨陣?”林士佩此時正在韓秀背後,說道:“愚兄臨陣,捉拿蕭家父子、於家叔侄。”
此時林士佩正要公報私仇,轉過船頭,將狼牙鑽戳在護船木上,甩了粉蓮色大氅,十字絆英雄帶緊了緊,問了問背後十二顆鏢槍,囊中三隻點穴钁,正了正粉蓮色壯帽,銀灰色短靠,藍繩十字絆,胸前折疊蝴蝶扣,吉祥白的腰圍子,銀灰的底衣,足登燕雲快靴,細腰窄背,劍眉朗目,不亞如三國的呂奉先,列國的子都,真有三國周郎的毒狠。北麵船上蕭、於二位老者身後,就是三位小爺,俱都十四歲,後麵船上兩個姑娘。林士佩這明明是以強壓弱,欺負老的老小的小。早有一隻小船橫在韓秀大船頭前,林士佩起下狼牙鑽,縱到小船,由南向北送。小船離大船相隔一丈來往,縱到大戰船之上。林士佩應當站在戰場當中,他直接就縱到戰船的北麵,抖丹田一聲呐喊:“蕭家父子、於家父女,哪個不怕死,前來戰船迎戰?”蕭三爺聞聽此言,忙將大氅一脫,摸了摸紫金毒藥叉紫金鏢,伸手揠刀。原來,於化龍盜去寶刀,在老後寨已經還歸故主。於爺說道:“老兄長你要何為?不論在哪裏打仗都是您先動手,惟獨在蓮花湖得叫小弟臨敵。”五隻載家具的小船,騰了一隻,於爺上了小船,四個水手送到大船,離戰船一丈遠,於爺一縱身上了戰船,一聲呐喊:“鼠輩小兒林士佩!你敢在蓮花湖逞能。”韓秀在南麵大船上壓住陣角,高聲呐喊:“林士佩,可不許傷我於叔父!”於爺行龍過步,點鋼钁奔林士佩就打,林士佩閃身形並未還招。於爺第二招二龍吐須,奔林士佩二目,林士佩向東一閃身躲過。於爺又雙鋒貫耳點去,林士佩向西又一縱身,說道:“老兒,我讓你三招。”於爺第四招連肩帶背又點去,林士佩一橫鑽,用盡平生膂力,向上一繃,緊跟著一推,就聽當啷啷聲音響亮,於爺點鋼雙钁出手,繃出一丈多遠,點鋼钁落水,於爺虎口震破,臂膀發麻。林士佩摘鑽頭立鑽纂,奔於爺脖頸打去。於爺將頭一伸說道:“林士佩小兒打來。”韓秀一看於爺要有性命之憂,遂叫道:“林士佩,不許傷他老人家的性命!”鑽到脖頸,林士佩將鑽停住,用鑽杆推於爺說道:“老兒逃命去吧!”於爺由大船上縱入水去,將钁摸起,破風踏浪,奔北麵鳧來。蕭爺一捋於爺的手腕說道:“賢弟如何?”於爺說道:“略帶微傷,虎口震破。”蕭爺聞聽,勒十字絆,緊英雄帶,要奔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