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五龍二俠二打蓮花湖 老劍客出首力解重圍(5)(2 / 3)

列位,古人有一位養由基,人稱養一箭,載於《史記》。養由基在楚共王駕下為臣,又有一個大將潘黨,也在楚共王駕前為臣。有一天楚晉交兵,兩國俱都出兵,安營下寨已畢,還沒有交戰時候,將士們閑暇無事,叫大將潘黨射鵠,潘黨於百步外,一箭正中紅光,潘黨麵有得色,大小將士俱各誇讚潘黨,不絕於口。適養由基亦到,身背弓,腰挎箭袋。大眾說道:“養叔來啦,也叫他射一回看看。”養由基遂走到大眾眼前,說道:“射紅鵠不足為奇,我能連發三矢,俱中一處,由紅光上一個窟窿射過。”拾箭的小校將箭拾回說道:“三矢俱由一個窟窿穿過。”潘黨說道:“巧勁耳。”養由基說道:“射鵠是巧勁,我能於百步之外,箭射楊樹葉。”潘黨說道:“滿樹樹葉,誰不能之?”養由基說道:“命人將楊樹葉畫上記號,我到樹下看完了,然後我百步之外射之。”潘黨遂打發人到樹上,將樹葉用筆畫好黑記,養由基到樹下看準,退到百步之外,一箭射去,不見箭落,潘黨說道:“箭被樹枝架住,不能下落,遑言穿楊樹葉呢?”養由基說道:“此箭穿過楊樹葉,兩頭被樹枝搭著,可叫小卒上樹去取。”打發兵士上樹取箭,果然如言。潘黨仍然說是巧啦。養由基說道:“可命小卒記三個樹葉,畫上一二三,我拿出三支雕翎,也都畫上一二三,我這三支箭,不許射錯了。”於是打發兵卒上樹,如法記好,三支箭發出去,果然都中上,與頭一次那箭無異。潘黨無言,大眾俱都喝彩。潘黨又說道:“我能射透七層甲。”命軍士將七層鎖甲放在鵠前,潘黨也在百步外,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射去,果透七層甲,箭簇看看紮在紅鵠之上,大眾喝彩,潘黨麵有得色。大眾說道:“看養叔的射法吧。”命小卒取箭,箭透七層甲,小卒取之不下,養由基說道:“我有送箭之法,不用射鎧甲,我能一箭射去,將潘將軍之箭頂出去。”大家說道:“好。”養由基遂一箭射去,果然不偏不倚,正將潘黨之箭送出去,那箭簇也紮在紅鵠之上。大眾俱都說道:“養由基是神箭手。”事為楚王得知。潘黨、養由基二人俱都被楚王喚至麵前,楚王將養由基申斥一頓,並將養由基雕翎收回。第二日楚晉交兵,楚王親督士卒,兩軍對圓,晉軍有一個綠袍虯髯的大將,一箭射中楚王左目,軍心一亂,大軍敗了下去。楚王遂將養叔召至麵前說道:“晉軍中綠袍虯髯者射了寡人左目,賢卿與寡人報仇。”養叔道:“大王將臣之箭收回,臣如何射之!”楚王遂由宮中取兩隻雕翎,授與養叔。養叔到了陣前,正遇綠袍虯髯者追趕楚王,養叔道:“匹夫敢射吾主?看箭!”綠袍虯髯人一仰首,一箭恰中咽喉,墮車而死。大軍仍然追趕楚將。養由基把弓弦拽圓喊道:“看箭!”弓弦一響,嚇退晉軍。養由基對楚王說道:“仗大王之威,一箭射死大王仇人,空拽弓弦嚇退晉軍。”楚王大悅,乃授雕翎百枝,稱養由基為“養一箭”。楚王有一次圍獵,樹上有一通臂猴猿,楚王命軍士射之,亂箭齊發,猿猴伸手接箭,並不逃走。有人喊道:“養由基來也!”猿猴泣下,被養由基一箭射死。此事載於《史記》,可見藝業要是高了,真是神出鬼沒。勝三爺的鏢,夜間能打香火,能打蠟花,第一隻鏢將蠟花打歪,第二隻鏢將蠟花打落,第三隻鏢將蠟打起來,叫炮打三盞燈。水旁地下刨一個坑,勝爺藏在裏邊,大雁飛過來,到水邊上就飛得矮了,能用金鏢打雁。種種的驚人鏢法,一時難以說盡。

閑文少敘,勝三爺右手的鏢槍照定秦義龍一晃,說道:“著!”秦義龍方要閃躲,並沒有打出來,勝爺又說道:“著!”秦義龍認為還是假的,並未躲閃,哧的一聲,正中左腿肚子,鮮血淋漓。天下群雄同聲喝彩。飛賊秦義龍麵上一紅,對大眾說道:“回頭再見!”後來直隸莫州廟,飛賊秦義龍行刺,勝奎完婚大鬧洞房,勝三爺二次出世,這是後文書的一大關節,暫且不表。

勝三爺見秦義龍逃走,遂對閔士瓊複又說道:“閔老寨主,盜燈的正犯怎麼還不露麵?”閔士瓊未及答言,隻見西廊下三層人後,出來一人,大聲喊道:“大太爺來也!”眾人舉目觀看,正是二入皇宮內院,盜萬壽燈的正犯飛天鼠秦尤,越眾當先,揠匕首刀。柳玉春見秦尤出頭,明知必敗,以結拜關係,不好袖手旁觀,也隨在秦尤背後,握刀而立。崔通不忍坐視,也縱出西敞廳。勝爺一見秦尤,悲從中來,老英雄想起秦八爺隻此一個後人,八弟婦苦守冰霜二十餘載,故此見了秦尤不忍動手。秦尤耀武揚威,自稱大太爺,滿不含糊,他哪知道老英雄的苦心?勝爺不得已,遂回頭叫道:“東廊下眾賓朋,哪位辛苦一回,捉拿盜燈的正犯?”語言未了,一人越眾當先道:“小弟願效微勞。”勝爺一看,仍是蔣五爺。勝爺說道:“五弟要慎重。”五爺道:“這三個小輩,乃是貓狗一流,但不知要死的要活的?”勝爺道:“這是盜燈的正犯秦尤,務必活捉,不可損傷。”蔣五爺答應一聲,一隻手拿著盤龍棍,直奔聚義廳當中而來。夠上步位,飛天鼠秦尤大聲喊道:“小兒蔣伯芳,看刀吧!”向上一跟步,照定蔣五爺麵門剁來,柳玉春亮截把鬼頭刀,同時照定蔣五爺右肩頭劈去;崔通同時一刀奔蔣五爺左肩頭剁去。三把刀同時剁去,蔣五爺是雙手拿著棍,見刀至切近,將棍向上一迎,棍當中正迎秦尤的刀,兩頭迎崔通、柳玉春的刀,這就是蔣伯芳一棍邀三刀。三鼠一見蔣五爺的亮銀盤龍棍迎將上來,三個小輩趕緊向回撤刀,若是被棍迎到刀上,刀準得飛了。三人將刀撤回,三吊角圍住蔣五爺,三把刀上下翻飛,蔣五爺仍用行者棒的招數,亮銀盤龍棍,銀蛇亂躥,玉蟒翻身,先是三鼠圍蔣五爺,後是蔣五爺一條棍將三鼠圍住。秦尤是心黑手急,恨不得一刀將蔣五爺剁死,貪功心勝,偶不留神,被棍將刀磕出去五七丈遠,正打金頭虎頂門上飛過去,金頭虎說道:“我的姥姥,小耗子使飛刀呢?單打我腦門子上過去。再矮點戳我的眼上,我就得鬧個獨眼龍。”秦尤刀被磕飛,翻身要跑,哪得能夠?蔣五爺向上一進步,用棍一按他的左肋,將秦尤按倒,賈明、楊香五二人過去,掏出秦尤腰間的飛抓,將秦尤捆好,提到東廊下。崔通、柳玉春的刀,也都被五爺磕飛,被獲遭擒,仍然是賈明、香五過來捆綁,提到東廊下。三鼠俱都被獲遭擒,賈明晃悠衝天杵小辮道:“大小子,李永泰,你們倆人可看好了,這可是窩主與盜燈的正犯,你們兩個小子可別打盹,老鼠會齧,他若將繩子齧斷了,盜燈的官司可得你們倆替小子打去。”又問道:“天門白玉虎,三個小老鼠,你們就在一塊作伴吧?”閔德潤閉目不語,秦尤破口大罵,賈明不敢再詼諧,怕勝爺嗔怪,哈吧著羅圈腿走向一旁去了。此時勝爺對閔士瓊說道:“閔老寨主,三鼠與令郎俱都被獲遭擒,老寨主你還不自備其縛?難道說還等著動手嗎?”

閔士瓊未及答言,就聽由後麵踢啦蹋啦,過來一人,口中不住“唔呀!王八羔子!”來到勝三爺跟前說道:“他們作賊的真有點義氣,三哥你看看這個東西。”手中托著一本冊子,遞給勝三爺。勝三爺伸手接過,揭開書皮,定睛觀看,原來是八大名山的盟單。第一位盟主閔士瓊,第二位寶刀將韓殿魁,第三位蓮花湖總轄寨主韓秀,第四位黑水湖的曹榮曹子山,第五位澎湖的王忠,第六位巢湖的李豹,第七位蕭金台的袁龍,第八位蕭鳳台的夏金輝。各個盟主共帶幾家寨主、嘍卒若幹,注得詳詳細細。勝爺正在觀看之際,歐陽天佐說道:“將這本盟單交到官府,就沒有咱們的事啦,叫他們按著名字拿去。”八大名山之人一聽,俱大吃一驚!那盟單上將八大名山之寨主嘍卒,全都注得明明白白,倘若被官家得去,八大名山縱然不能即破,也無寧日矣。勝爺看了一個大概,對八大名山之人大聲說道:“這是八大名山的盟單,今被我歐陽兄弟得來。我勝英交朋友還怕交不到呢,焉能再得罪朋友?諸公不必驚慌,現在因為珍珠燈,就單提珍珠燈,別的事情決談不到,鏢行也不能幹預的。盜燈的正犯、幫犯、窩主,俱都被獲,與別位毫無關係。”語畢,由腰間百寶囊掏出火折,迎風一晃,搖著火折,將盟單當著群雄之麵焚為飛灰。八大名山之人一看勝爺此舉,莫不暗暗歎服勝爺大仁大義。列位,勝爺這宗地方,又是大仁大義,又是無形中收羅人心。倘若真按二蠻子的計劃,將盟單送到當官,八大名山之人豈能容呢?當時就許一場群毆,不知道出多少條人命。這一來,不但不出禍,而且暗中還交了不少的朋友,不然怎麼勝爺到處逢凶化吉,山窮水盡時,必有救應?這就是勝爺不做絕事,所以自己遭不上絕事。勝爺焚完了盟單,叫道:“歐陽二弟,你多辛苦了!”歐陽天佐道:“便宜這群王八羔子了。”勝爺又對閔士瓊說道:“英雄做了英雄當。你是打仗,還是自縛打官司?”閔士瓊仍然無言以對。此時東廊下賈七爺賈斌久、蕭三俠蕭傑、孟鎧、李剛、屠粲、歐陽大義士等,各亮兵刃說道:“勝三哥閃開,拿他吧,哪有那些良言跟他說?累次害人,黑心賊!”眾人一亮兵刃,驚動了玉麵小如來,英雄甩大氅,揠劈水刀。勝三爺對群雄擺手說道:“大家且慢,我自有辦法。”

正在此時,就聽西跨院有腳步聲音,噔噔噔,向前跑來。此人進了聚義廳,群雄舉目觀看,此人頭戴青布隨風倒,身穿青布大氅,青布底衣,足下青皂布靴子,麵上皺紋堆累,蒼白胡須,年在六七十歲。進了聚義廳,直奔二少寨主玉麵小如來而去,一把捋住二少寨主的十字絆,聲音淒慘,眼含痛淚道:“我奉夫人之命前來,叫二少爺到內寨見上主母一麵,有要言相告。老太太現在哭得死去活來,二少爺不論如何,請至後寨,見上主母一麵。老奴我這裏跪下。”說著話,將二少寨主之刀還入刀鞘之內,死也不放,淚如雨下。玉麵小如來此時心如刀攪,一奶同胞的兄長,被人拿住捆綁在東廊下,天倫被人逼迫非打官司不可,人生最難過的事,最傷心的是生離死別,小英雄眼裏含著淚,可沒哭出來,對老管家道:“閔福,你看大少寨主被獲遭擒,老寨主尚不知吉凶禍福,我豈能獨自偷生,被群雄笑罵,怕死貪生?約來的朋友還不能抖手就走呢,閔福你不必攔阻,叫我落一個不孝之名。”閔福說道:“主母之命,少爺不聽,也是不孝。你到後麵見上主母一麵,然後你再拚命,與老奴無幹。此時若非動手不可,除非先將老奴結果性命。”家人閔福又對老寨主哀求道:“老寨主您還不發一言,叫我家二少爺見上主母一麵?”閔士瓊歎道:“此時我若發言叫德俊走,恐怕鏢行不容,我若一發言,鏢行的人必然攔阻,豈不是白栽筋鬥嗎?”閔士瓊並不作一語,老家人閔福哭得異常淒慘,勝三爺看著也覺難過,老英雄不由的動了惻隱之心,想道:閔德俊對於勝爺與蕭銀龍向來情情理理,勝爺頭次探蕭金台時,閔德俊背地裏說話,就很仰慕勝三爺之為人,他又有去北京越獄盜獄救秦尤的好處,勝三爺心中思索:此子我見過兩次,對於人情上沒有不周到的,莫若我放了此子,給他閔氏門中留下一條後代根苗。勝三爺思索至此,遂對閔士瓊說道:“老寨主何不發言,叫令郎見上尊夫人一麵?”閔士瓊本來心中願意德閔逃走,不敢發言,一聽勝爺許可,閔士瓊叫道:“德俊!勝老明公許可,你何不到後寨見你母親一麵?”說話時用袍袖遮著手,對閔德俊擺手:“快去快來。”閔士瓊以為勝爺是愚人呢?用袍袖遮手,叫德俊別回來,口中可說快來,其實勝爺心中明白,勝爺是從心中願放他走。

玉麵小如來對他父親一點頭,隨著閔福向外便走,走到西角門時回頭,向東廊看了看胞兄德潤,又看看天倫,英雄眼含痛淚,方一出西角門,放聲大哭。眼睜睜一家骨肉分離,銅牆鐵壁的蕭金台,一旦化為烏有,如何不傷心?隻哭得眼中流血。閔福仍然抓著英雄帶,二人向後寨走去,穿過五七道寨子,來到後寨,玉麵小如來問閔福道:“怎麼後寨這樣的冷冷清清?丫環婆子一個不見,都哪裏去了?”老家人閔福說道:“二少爺,你還不知呢,主母將丫環婆子下人等,招集在一室,命眾人各奔他鄉去了。”原來,後寨劉氏夫人將下人們招在一塊兒,所有長支短欠一概不要,每人另外贈五十兩銀子,首飾衣物叫大眾隨便取。共合三十七名下人,一霎時走了三十四人,隻有閔福與劉夫人及小姐的兩個婆子不走,願共患難。夫人將眾人打發走了之後,才遣閔福去叫二少爺。玉麵小如來聞聽老家人之言,哭得更慘。說著話走到劉夫人住房,少寨主說道:“閔福你撒開我吧,已經來到我母親的房啦,還用你抓著我嗎?”閔福鬆了二少寨主,玉麵小如來伸手一推外屋門,雙門緊閉,二少寨主用刀將外屋門撬開,一推裏屋門,也是關閉。小英雄濕破隔扇紙,向屋中一看,不看則可,這一看,隻嚇得小英雄魂飛千裏!急忙叫道:“閔……閔……閔福,可了不得啦,我那親愛的母親懸梁自盡了!”小英雄踢開屋門,進了屋中,可憐一位賢德的劉氏夫人,已經自縊多時,吊在中梁之上。劉氏夫人懸吊在中梁之上,腳底下有一張八仙桌,八仙桌上又放著一個凳子。小英雄縱上八仙桌,一抱老娘大腿,喊道:“姐姐哪裏去了!”老太太未上吊之時,先將伊兄劉士曲及劉士英四位少爺,全都叫到跟前,囑咐劉家父子:“若大勢已去,此山不保,你千萬將你二外甥救走。”又叫三侄、四侄在後山套車,等候接姑娘秀英與德俊,又叫道:“秀英!你將你心愛之物,速速收拾好了,等候汝表兄接汝逃難。”又將家人、丫環、婆子,俱都招至跟前,加以安慰,給資打發走了。

老家人閔福與姑娘的丫環、老太太的婆子等不願逃走,願與主人一共禍福,老太太叫閔福去到前寨叫少爺。劉氏太太開發走了眾人,這才上好了門,賢德的夫人懸梁自盡。你道,劉氏夫人臨上吊時,還題了一首骨肉分離之詩。等到玉麵小如來踹開門喊叫姐姐,閔秀英與丫環這才跑到上房,姑娘亮柳葉刀,由八仙桌向上一縱,割斷繩子,玉麵小如來在底下緊抱老太太的腿,將劉氏夫人卸下。二少寨主十七歲,姑娘秀英十九歲,年輕之人哪見過這樣事?隻知叫喚,還不放倒。閔福說道:“姑娘與少爺,不必叫喚老太太啦,老太太眼角已見血跡,不能複生了。”姑娘說道:“閔福,我娘不能活啦?”閔福說道:“主母的舌頭都伸出來啦。若是剛吊上,手腳亂動時,還可挽救。快將老太太放下吧,別叫老太太受罪啦。”姑娘兩眼發直,當時倒沒有眼淚啦,玉麵小如來一看姐姐兩眼發直,遂叫道:“姐姐,你可別過臉去!”說著話,向東牆上一看那首詩,寫的是:“汝父太無義,為娘命運乖。良言難相勸,骨肉兩分開。”閔德俊看罷詩文,不由一陣傷心,兩眼一發黑,昏厥過去。閔秀英見此光景,這才大哭道:“父親無故惹下大禍,逼死母親,拋下你我無依無靠的姐弟,哪裏是我們的親人哪?”下腰將二少爺攙起。姑娘心中一發迷,香軀栽倒。正在此時,婆子丫環來啦,口中叫道:“老太太,東西收拾好了嗎?”這句話尚未說完,婆子低頭一看:“喲,這是怎麼的啦?”閔福道:“主母已不能救了,快救姑娘、少爺。”老家人將少爺扶起,撅胳膊彎腿,婆子、丫環將姑娘攙起,在屋中一遛,方才把姑娘緩醒來,老家人閔福一人扶住二少寨主,甚不得力,遂叫道:“媽媽還不幫助拯救二少寨主?”婆子說道:“主母在時,內寨男女不準共一語,此時扶抱少爺,如何使得?”老義仆淚如雨下,說道:“媽媽年過半百之人,少爺隻十七歲,有什麼猜忌呢?好心救主,自有天知。”婆子媽媽無法,這才幫著閔福將少爺扶好,捶胸砸背。少許工夫,二少爺蘇醒過來,吐了一口稠痰,大聲哭道:“苦命的媽媽,你狠心拋下我姐弟二人,就不管我們了?我父親無故惹禍,真是一家骨肉分離。”姑娘的嗓子變了聲音,少爺哭得死去活來,丫環婆子俱都落淚,老家人閔福也哭得好似淚人一般。老義仆說道:“你們哭三天三夜,無濟於事,趕緊出後山逃命去吧。”姐弟齊聲哭道:“老管家,我娘死屍在地,我們豈有一走之理?不如同我母親死在一處。”老義仆說道:“此言錯了,老夫人盡節,為的是救走了你們姐弟二人。那一來,豈不叫老夫人枉費了心機嗎?你倆快走,咱們將老太太放在床上,自有人成殮。”姑娘仍是不肯走。老義仆說道:“若再不快走,可就負了老太太的心了。”正在此時,劉福祥、劉祿樣二人也跑來啦,一看姑母已死,方要放聲大哭,老主管說道:“你們二人不必哭啦,遵遺言將我家少東與姑娘救走,那才是真疼你的姑母呢。”福祥、祿祥二人這才推推扯扯將少爺姑娘推出屋來,奔後山而去。

後寨母子離別,且放下不言,單表聚義廳之事。勝爺叫道:“閔老寨主,你還等候二令即回來嗎?我是明放令郎,他不回來啦。在下勝英不做絕事,給你留下一條根接續香煙,你還不開發邀來的眾賓朋嗎?你這大年紀,不明白世故嗎?”閔士瓊向西廊下對眾英雄說道:“眾位賓友,請散吧。”勝爺也向西廊下抱拳說道:“眾位各回本山,珍珠燈之事完畢,我必當登山拜謝。”閔士瓊又再三催促眾人散席,二老者將話說完,台灣省的石朗對三千歲曹士彪道:“咱回台灣吧,他們自有他們的事在。”台灣省的起身,蓮花湖的人也起了身啦,八大名山的英雄,三山五嶽寨主,哄然一聲,魚貫而行,俱都走了。閔士瓊一看,西廊下隻有六人未走,都是大少寨主的朋友。閔士瓊說道:“你們六位不走,還等待挨捆嗎?不必義氣,這不是那個事。”這六個人聞聽,遂也散了。

此時西廊下連閔士瓊就剩一個人。勝爺叫道:“老寨主,你是自縛,還是武力對待?單打獨鬥,絕不雙上。”閔士瓊低頭不語,蔣五爺亮盤龍棍,賈七爺一揠秋風落葉掃,蕭、孟二俠亮刀叫道:“三哥閃開,還不捉他?”勝爺道:“何必逼迫這樣緊呢?後退!”正在此時,又聽西角門外放聲痛哭,老義仆裸體赤足,進聚義廳哭道:“老寨主爺,夫人已死,少爺、小姐投井,老奴找不著蹤跡,前來報告。”閔士瓊聞聽,猶如刀刺肺腑,滾油煎心,萬種淒涼,萬種痛恨。列位,人生在世上,萬不可無事生非,閔士瓊這不是無事生非嗎?一家俱盡。閔士瓊說道:“閔福,念主仆之情,快成殮你主母死屍去吧。”閔士瓊麵向東廊下觀看,心中暗暗說道:“勝英,我家盡絕,我豈肯叫你安生?”心中思索,並未說出唇外,“豁出我長子德潤,將你鏢行八十餘人打成肉泥!”閔士瓊此時混身立抖,顏色更變,暗道:“一計不成又一計,計計不成,我還有一計。”閔士瓊思索至此,自己的眼淚向肚子裏咽。閔士瓊一下腰鑽在桌子底下。前文書表過,桌子五尺見方,三麵圍桌簾。勝爺一看,又可慘,又可笑,遂說道:“老朋友,你鑽桌子底下何用?”過去要掀桌簾向外拉閔士瓊。賈七爺叫道:“三哥且慢!他是要拚命,你伸手一拉他,他給你一暗器。”賈七爺向蔣五爺作手語,叫蔣五爺打翻桌子,五爺點頭,一棍打翻桌子,一看閔士瓊蹤影皆無。大眾一看桌下的方磚,並無痕跡。聾啞仙師叫道:“賈七爺!你看看他打哪兒走的?桌底下俱都是方磚。”賈七爺用劍一撬方磚地,原來是四塊假方磚,倒下十三層階腳石。閔士瓊最後的計劃,孤注一擲,下地道點地雷,八十餘位保鏢的,都得成了肉泥。蔣五爺順地道要追,聾啞仙師道:“五弟別追,他方才向東廊下看,神色不正,察言觀色,他不是毒計,便是要跑。我暗派了二位在前山口,歐陽天佐乃日行千裏,柔軟工夫,黑夜白天均看一般遠,已經把住山口要路,他又有閉穴法。後寨有我大師兄夏侯兄長,把住後寨,伸手不見掌他還能寫楷字,還能跑得了閔士瓊嗎?”道爺叫道:“賈七施主,閔士瓊走時,直向燃燈古佛看了幾眼,不知是何意思?”賈七爺讚成道:“道兄果有先見之明,叫三太、香五將佛龕抬開。”前文書表過,這就是五方飛蛇樓的佛龕,楠木雕刻,油漆彩畫,堆花過梗,東西兩麵俱有立柱。三太、香五、茂龍、李煜四人搭之不動。黃三太等正在壯年,各都有三百來斤的力量,無論如何用力,佛龕紋絲兒不動。賈七爺叫金龍、李永泰動手,這才搭起。向東麵搭出有兩丈遠,香五向龕底一看,下有十字花石頭兩塊,在龕底上繃著呢。賈七爺用秋風落葉掃劍把一點方磚地,四塊方磚當當直響,木頭聲音。賈七爺用劍向木磚內一刺,四塊木磚相連,賈七爺遂叫小弟兄過來,用力撬方磚縫兒。將假磚撬起,用刀將三合土掃開,露白碴磚木板;四外的方磚又撬開,撤開淨土,現露出一個白碴箱子,此箱有現在八仙桌大小,蓋兒用釘子管著。撬開箱子蓋,北麵上有一個圓孔,通著一鐵筒,有飯碗粗細,鐵筒口露著五七根雞卵粗的藥線,藥線挨著硫磺焰硝。箱內南麵,有好似小鍋兩口,一仰一合扣著。賈七爺說道:“這是地雷。”老年地雷最笨,用火點不著,非用焰硝燃點不可,地雷一響,聚義廳炸為齏粉。賈七爺叫眾人將箱子搬出來,人多好做活,不大工夫,刨出鐵筒子,直達聚義廳內,賈七爺亮劍斬斷鐵筒三尺有餘,搗出五七根藥線,用方磚立著,由斬斷的鐵筒當中,眾英雄一看,全都驚魂失色。有人說道:“老賊逃走奈何?”道爺說道:“他走不了。絕不能發生效力,也不必驚懼。”

就在此時,忽聽地道內有人喊道:“勝三弟!我將老賊捉來啦。”大眾向地道口觀看,就聽噗咚一聲,由地道裏扔出閔士瓊。眾英雄一看,寒鴨鳧水捆著,蒼白頭發蓬鬆,狼狽之極。劍客隨後由地道縱出。勝三爺問道:“大師兄怎樣擒拿此賊?”劍客說道:“我在後花園子裏溜達,見後花園內有一座涼亭,涼亭之中有一人,鬼頭鬼腦,在亭子裏麵一會蹲下,一會站起來,我遂將那人擒住,問他為何站起蹲下,先前他不說,後來我在他腦門子上一磨刀,他遂說了實話,我才知那亭子乃是地道之戶。我將他捆綁起來。”劍客一見那人時,先用閉穴法將那人閉住,然後捆上他,又解了閉穴法,遂問那人:“在此處何為?”那人答道:“我師傅最後的一計,順著聚義廳八仙桌地道下來。鈴鐺響一聲,是我師傅下地道;響兩聲,我們便預備火種;三聲響點著地雷,將鏢行之人一網打盡,我師徒父子等,由此逃走。”劍客遂問道:“他由哪道兒下去?”那人說道:“亭子角上有一個鋼環子,一提鋼環子,掀起假方磚,便可下去。”劍客遂掀假方磚一看,倒下十三層階腳石,劍客看明白,複又上來說道:“我有心殺你,我實在不忍。你叫什麼名字?你說實話,我就放你。”那人遂答道:“我叫飛雲燕子李樹林。”劍客說道:“先屈尊點吧,你張開口,我將你嘴堵上。”此賊聞聽,不敢不張口,遂張開嘴,劍客撕他一塊衣裳,將嘴給他堵好,捆在亭子明柱之上。劍客遂進了地道,一看地道三尺寬,夏侯老劍客遂由北向南走去,走了有半裏之遙,忽聽鍾音,一連響了兩聲,原來地道中有五尺來高一個大鍾,閔士瓊拿起大木槌頭,當當敲了兩聲。劍客趕奔近前,叫道:“閔士瓊,老猴崽子!你又鬧鬼呢?”閔士瓊一看,乃是劍客,隨手把大槌頭向劍客拋來。六尺高的地道,橫限三尺寬,閔士瓊的毒藥弩百發百中,要是在寬闊的地方,不用說是六隻毒藥弩,就是有六十隻毒藥弩,也打不著老劍客,皆因地道太窄,六隻毒藥弩一連氣嗖嗖奔劍客打來。閔士瓊乃是久經大敵之人,知道劍客有金鍾罩、十三太保橫練的功夫,這毒藥弩完全奔致命處打的,雙睛、肚臍、襠中、心口窩。老劍客無法,隻好躲那致命處的弩,六隻毒藥弩打完了,老劍客身上中了三隻,可是皮粗肉厚之處。閔士瓊毒藥弩也打完啦,老劍客也縱到他跟前,捋住蒼白胡須,將閔士瓊按倒,用閔士瓊的飛抓捆好,順地道奔聚義廳而來。上至八九層台階,一看上麵地道口有亮,遂將閔士瓊拋將出來。劍客說道:“眾位快跑!恐怕還有毒計。”道爺說道:“已經破啦,您看地雷在那裏放著呢。”劍客聞聽,直奔佛龕前麵而去,一看這個地雷,好似兩口小鐵鍋陰陽合著,令人看著真是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