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染,狹窄的山道上沈煥借著月光一路飛馳,馬蹄濺起了飛花與塵埃。
而入夜已深,雲錦輾轉難眠,隻見桌上那隻琉璃劍匣在燭火掩映下生出些五彩斑斕的光暈,她一個翻身坐起,幾步步去按前,伸手一把翻劍匣,啪地一聲,匣蓋應聲而啟,昏黃燈火輝映中,匣中寒光漸顯,隻見兩把寶劍,一雌一雄,相依而臥。
趙氏隨高祖開國,戰績顯赫,受賜這雌雄二劍,以彰戰功,之後趙氏代代相傳,到雲錦這輩,一把留在趙征身上,一把便在她入靜善法師門下那日便被交於她手中。雲錦知道,這匣中之物並不隻是兩把佩劍,這是趙氏祖訓:孝當竭力,忠則盡命,是將門上下幾代人的信念。
雲錦低頭,用指腹輕輕摩挲劍柄處那枚用紅玉雕琢而成的圖章,那神獸怒目圓瞠,呲牙而視。相傳此獸能言語,通達萬物,若有聖賢治天下,便奉書而下。趙氏代代擁立賢君,趙征也不例外,而如今趙氏已然亡故,寶劍卻是尚存,雲錦這一時竟是突然心頭一緊,彼時趙征與她言語,囑咐她要承兄遺誌,如今寶劍在手,她竟是頓感心中一股暗潮洶湧而來,她方明白,原來流淌在她身體裏的自始至終都是這趙家的血液,即便在這世外修行多年,她何曾有一日放下過凡塵中事。初遇陸淵時,她猶如燈蛾,讓****之欲燃盡,爹爹戰死沙場時,她如困獸,被仇恨之火燃盡。
她以雲為姓已經許多許多年月,而今日,她兄長亡故,族脈盡滅,她終是煮沸了血脈,她想起她是趙家的女兒,她是將門之後,她要去做趙征沒有做完的事情,她甚至還在想他日若有機會,定要讓那殺了爹爹的外族人,用命來償她。
至此,她“啪”的一聲合上劍匣,她知道,心魔難降,許是她日,她會為此形神俱焚,隻是今時今日,眼前隻有一條可選之路,趙氏遺誌,隻有她能繼承。
雲錦一夜未睡,她將細軟收拾停當,她從匣中取出寶劍,用錦帶將劍柄纏上,將趙家的印記暫時封存。
天微亮,雲錦拜在靜善法師房前,藕荷色的裙裾鋪在地上,仿佛一朵盛開的蓮。
那房裏靜默了許久,雲錦心急,又開口道:“求師父讓雲錦下山,趙氏已絕,獨留雲錦一人,便應秉承兄誌,護佑賢君。”
方言罷,便見那靜善法師推開*房門,神色清冽道:“你可想好了?”
雲錦再未猶豫,她已然苦苦掙紮一夜,此番她心中已有決定,隻聽她決絕一句:“雲錦心意已決。”
靜善法師沉聲不語,垂眼望向雲錦,她也知道,這一世許是再度化不了這執拗的徒兒,至此,那靜善法師倒是淡淡一笑,俯身攙起雲錦,開口道:“紅塵煉心,徒兒記住,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往後時日,你便要去一一嚐盡”
雲錦胸中澎湃,熱淚竟已奪眶,卻未及她再言其他,那靜善法師便是輕輕轉身步入房中。雲錦站在房外,隻顧著落淚,卻聽斑駁的木門掩合之間發出一聲輕響,雲錦這方是回過神來,才要開口,那房中尼師卻是淡然一句:“雲錦,你我師徒緣分已盡,今日別後,不複相見,下山去吧,孩子。”
聞言,雲錦大驚,再去推那房*門,方發覺那門已從裏麵拴上,一時間愧疚之念便湧上了心頭,師父養育她多年,授她佛法明心,傳她劍術防身,而如今她奔赴一場火海,竟辜負了靜善為她苦心經營的這許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