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上午,雲錦皆是坐立難安。這種事她先前從未做過,說到底,她年方17,又是涉世之初,現時心中難免恐慌,隻是這一步若不走,這盤死局怕是真要將她困在此處。
卻說那竇慧,自從昨夜回了房中今日便再沒見她,而那香月趁著天微亮時送走那醫士便一頭紮進竇慧房裏再沒出來,雲錦心中疑慮更甚,遂拾了把掃帚徘徊在竇慧房前長廊,佯裝出般掃地的模樣來。
正是此時,隻見那竇慧閨門微啟,香月一身粉衣,側身從內而出。正是日中當食的時候,竇家人丁並不算多,竇策久站沙場,至今未娶,所以大多時候,早晚兩餐皆是由竇老夫人於堂屋設一席,再與這竇家兄妹同席而食,而今日卻隻有香月一人從那房中出來,隻怕這竇慧是要告假不去用膳了。
:“香月這是要去哪?”雲錦堆了笑意,故作不經意間地問那香月。
香月一怔,慌張轉身來看,見是雲錦方舒了口氣,但眼底依然難掩警覺。
:“姑娘昨夜染了風寒,怕是不能去用膳了,我便是要去堂屋知會一聲,再去拿了食盒回來。”說罷,那香月略一踟躕,雲錦一愣,隨即應道:“果然如此,昨夜便見姑娘麵色不好,那你且趕緊去吧。”
且說著,雲錦又是顯出幾分憂慮之色,看起來頗為府中姑娘的病況上心。見狀,香月應了一聲,倒還似寬慰她一般衝雲錦微一頷首,這便轉身匆匆朝院外去了。
雲錦看那香月走遠,心中暗覺這香月著實不夠聰慧,所有惶恐之情皆寫在那張稚嫩的臉上,再加現在又是酷暑,找來借口說那竇慧病了,尋個什麼理由不好,非說是染風寒。這麼看來,竇慧也算是頗為無奈的,偌大一個將府,連個可用的通透婢仆都尋不出來。
雲錦且這般在想,且便騰出手來,四下環顧了一圈,今日院中分外安靜,竇慧閉門隻讓香月近身伺候,其餘婢從皆是被支去旁處。待雲錦看定沒人,心中雖又是稍一踟躕,但還是一咬牙,直衝那竇慧閨房走去。
待雲錦在那房門口站定,細細聽來,房中靜得詭異,雲錦心跳得分外劇烈,她到底是拿捏不準這麼做的後果,若是拆穿了她的局,打草驚蛇,那豈不是壞了沈煥的大事。
心中雖是忐忑,但似乎眼下已經無他路可選,沈煥要她做的事情很簡單,沈煥甚至寬慰過她說若是做不了便不要去鋌而走險,他會等那竇慧嫁進府中再做籌謀,但她知道,無論竇策在作何打算,此時若能知己知彼對譚溪王而言便是最大的勝券。而如今要麼在這個將府裏一直等下去,要麼現在狠下心跨出這一步去。
想至此處,雲錦伸手探去袍袖間取出那檀木盒子來,定神吸氣,冰涼的手觸上竇慧那緊閉的房門。
“叩叩叩”三下脆響,雲錦心底也跟著波瀾起伏。
:“誰?”是竇慧的聲音,那聲音雖是一門之隔,但依然可以清晰辨出言語中的警覺。
:“奴婢文鴛,給姑娘送藥來。”雲錦應聲跪拜在門前,一字一頓地說道。
房中沉寂片刻,但聞那竇慧開口道:“隻是風寒,香月已來奉過藥,你便退下去罷。”雲錦拜在門外,直覺那竇慧的聲音近了些,她方才定是貼在了門前言語。
:“香月的藥隻治風寒,治不了姑娘的心病,文鴛有藥,才是對症!”說罷這句,雲錦埋下臉去,她心跳得太快,一下一下擊在胸壁上甚至隱隱有些痛,細聽那房中動靜,良久,那房裏竟然是一片死寂。
雲錦深吸一口氣,微微傾過身去,兩片紅唇貼近那朱色花門輕聲道:“文鴛有藥,含與舌下,可治箭傷。“
方言罷,還不容那雲錦細想,隻聽嘩啦一聲,正是那竇慧拉開了閨門,立在她麵前:“你……你說什麼!“
竇慧麵孔緊繃,睜著一雙恐懼的眼睛看向雲錦,雲錦正跪在她麵前,緩緩抬手,奉上木盒,盒蓋輕啟,便見幾丸丹藥置於其中。
:“將軍箭法了得,百步穿楊,唯恐箭傷太深,若非此藥,三日之後傷勢必會惡化,待到他時,隻怕累及性命!“
輕聲說罷,雲錦咬緊唇,低頭來卻將那藥盒奉於額前。麵前的竇慧一時沒了言語,院裏靜得隻剩夏蟲鳴響。
:“你,你是如何知曉的?”良久,麵前的竇慧終於開口,那言語裏分明摻雜著許多憂慮與惶恐。
雲錦聽罷,心中一陣暗喜,單憑竇慧這一句,她便知道,她沒有猜錯,昨夜那個刺客,不在旁處,他正是躲在了這竇家小姐的房裏,而竇慧為何會留他下來,雲錦心中竟有個更是不成體統的念頭。
她記得多日前譚溪王下聘,竇慧曾因見了那把鐫了雁的玉梳而與她說過,此生定要嫁與那一心待她的人。彼時的雲錦還曾想過,這竇慧是一個久居深閨官家女兒,她竟是為了何人何事能生出這種離經叛道的念頭來,而此時,直覺告訴她,這個讓她有此念頭的人或許也不是別人,而就是那在屋吃了竇策一箭的“刺客”。
:“文鴛昨夜親眼看見那刺客躲入姑娘房裏。”雲錦強奈心中波瀾,鎮定緩緩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