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雲錦微微側目,卻是見那沈煥竟是抿緊了唇,埋眼沉吟許久,她想沈煥此時可也是胸中悲慟,即為唐蓉,或也為這硯竹?她不知道許多年月之前,這廳中二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如今她隻且可以看出,那硯竹眼底已經燃盡了癡纏,終了隻剩一把死灰。
良久,沈煥抑製住微微顫抖的唇,終是開口沉聲道:“何故要走到今日模樣?”這一時,那硯竹卻是猛然抬頭望來,頃刻,熱淚決堤而下:“因為我恨!我恨唐蓉!也恨你沈煥!”
硯竹悲憤,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四下幾人皆是一怔,雲錦知那硯竹終是癡心於沈煥,如今愛已至極,自要生出恨來,她此時竟是覺得自己全然不想憎恨這個苦命的女人,誰說她隻是可恨卻不可憐呢?而那沈煥,聽聞這句,原本波瀾不驚的眼底,竟也似乎籠上了愁雲。
:“昔時殿下於潭溪就封,那宮中寺人盧青潛人將奴婢送入府中,而後幸得殿下恩寵,硯竹自是知道,這全然因我眉眼生的與那世妃梁嫣相像!”隻聽這一時,硯竹的言語在這廳中異常清朗。
而雲錦大驚,梁嫣二字困擾於她已然許久,彼時唐蓉臨終即是與她言語此人,今日又是從這硯竹口中聽聞大致,想來這久駐沈煥心中的梁嫣便已是這府中妻妾心頭多年的魔。
:“休要胡說!”此番,沈煥竟是愴然,凝眉低聲一句,言語中確有許多彷徨,硯竹聞言,卻是淒苦而笑,開口道:“殿下何故如此,硯竹從未因此忌怪殿下,硯竹卑微,彼時能入王府幸得殿下恩寵已是福分。隻是唐蓉入府,與殿下言語,說那盧青素與沈肅宮中女官交好,自此殿下便對硯竹重重猜忌,再不顧往日恩情,硯竹指天立誓,王府數載,硯竹從未走漏半點殿下音信,殿下待人皆是仁厚,為何獨獨對我,竟是如此決絕!”
說罷,那硯竹竟是瞠目死死盯住沈煥,而聽聞此中種種,雲錦也已是心中了然,此刻她也在想,唐蓉與沈煥言語如此,許也確有幾分私心,隻可憐這深宅中的女人,有誰生來便是一副毒辣心腸,此番種種,皆是為命運所迫罷了。
而此時那沈煥竟也是神色異動,看定硯竹時候,竟是紅了眼眶,二人相顧許究,那硯竹卻是轉身看向雲錦,再未猶豫,她俯身叩拜數下,熱淚已然奪眶,隻聽她顫抖言語:“硯竹有愧夫人,夫人以姐妹情分待我,我終是將你辜負了。”雲錦聽聞,惶惶然也覺心頭沉痛,彼時她何嚐不也是辜負了竇蕙,今日逼了竇策入局,更是將他將門族人置於險境,如若要說硯竹惡毒,她又何嚐可以逃脫這惡毒二字,於此她也早已不願再去忌怪與她了。而她走漏唐蓉行蹤,到底不是想要她的性命,說到底,隻是一個失了寵愛的苦命女人,苦悶之中的報複之舉罷了,而終了卻是弄巧成拙,害了一條性命。
雲錦埋了眼,心中也是苦澀,這硯竹此生已然淒苦,深愛之人卻是半顆真心都未曾許予,她恨,她怨,她失了理智一心想要玉石俱焚,她癡極,皆因愛深,於此,雲錦竟是心中偷偷存了希冀,願這沈煥顧及情誼,可以從輕發落。
而這一時卻是不想那硯竹竟是轉眼與那沈煥坦然而笑,終了開口決絕道:“硯竹以為此生再不能見殿下,今日卻是相逢在此,又能與殿下言盡種種,硯竹已然知足,至於唐蓉的性命,今日硯竹便是全然償給殿下。”話音方罷,尚不等沈煥反應,那硯竹已然一把抽出了身後兵卒的佩劍,雲錦大驚,正要伸手阻撓,卻隻覺眼下劍芒冰涼,頃刻間,滿目猩紅,這一生都未提過利器的女人,終了卻是用一把冰涼的劍了結自己悲涼的一生。
四下靜的可怕,隻聽寶劍落地,一聲金屬脆響,座上沈煥驚起,尚不及他誇下階來,便是急切一聲“硯竹!別啊!“而這一時,那硯竹已然重重跌去地下,項上嫣紅一片,她似是尚存了一絲生氣,竟是張著嘴,苦痛掙紮中扭臉朝那沈煥看去。
光陰於她在這一刻靜止,他終又飽含深情的叫她名字,他終又似是害怕失去她一般叫道“別呀!”
為這一句,許是她會後悔於這場訣別。隻是晚了,她睜圓了眼,而這雙曾經眸光流轉情意綿綿的眼,這一生,竟是再也不能闔上。
雲錦直覺腳下一軟,踉蹌退出幾步,她轉眼驚懼看那沈煥,見他已然紅了眼眶,卻是立在階上,久久不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