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冬天,長江水域的潮濕加上冬季的寒冷讓人連骨頭都在打顫。
五點半下班的時候,天還是亮的。
我站在空無一人的車站等車——別的同事都去乘坐公司的交通車了,唯獨少了我一個人的位子。
到這家公司上班以來,這種事情發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所以我也習慣了。
霧,很快就輕輕揚了起來,冷風颼颼,霧似薄紗般掩過來。
根據經驗,我在這個車站能等到的最早一班車是5:40分的96路公交車。
我安靜地裹緊了大衣,手指在厚厚的棉手套裏仍然感覺僵硬。
“嗨!你也沒擠上通勤車?”一個聲音在我腦右後上方響起。
我吃了一驚,神經質地回頭看,卻是另一個辦公室的同事——男性,年輕,穿得象狗熊一樣臃腫。
“嗯,你也是?”我淡淡地回應了一句,沒有辦法,我對不熟悉的人熱情不起來,何況還是在嚴冬裏。
他溫和地笑了,轉眼又開朗地說:“哎,沒有辦法呀,公司就那麼一個車,隻能先尊老愛幼了,嗬嗬。”
我沒有看他,目光對著馬路對麵也附和著笑笑。
他搓搓手指,快活地走到我左側,恰好幫我擋住了強勁的風:“感覺你好象來了沒有多久?”
我點頭,抬頭看了看他開心而滑稽的臉:“是,我還在試用期。”
這也沒辦法,人家好心幫你擋風,你總不能太冷淡。
就這樣,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起來。
今天車又晚了,我們冷得不住跺腳,話題已經聊到彼此的家鄉。
“哎呀,你是湖南人啊,真看不出來,普通話說得那麼好。”我笑著說:“肯定離開家鄉很多年了吧。”
他微笑著說:“我從小就離開了家鄉,父母調動工作嘛,總是跑來跑去的——所以有一個理想,將來要在一個地方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
我輕輕跳了兩下,迎著大風和濃霧說:“我倒想四處跑跑看。”
他搖頭,輕微得幾乎看不出來,然後用極低的聲音嘟囔了幾個字。
我沒有聽清楚,用詢問的眼光看著他。
男孩子長得其實不難看,就是太瘦太高,鼻梁上一副樣式老舊的眼鏡,讓他顯得多少有點滑稽。
“我姓陽,太陽的陽。”他忽然笑嘻嘻地說:“你呢?”
我也不禁微笑:“我姓官,當官的官。”
他的手伸過來:“你好,我叫陽光,很高興認識你。”
那手指雖然有些發青,卻依然顯得勻稱而有力,我也摘下手套,與他輕輕握手:“你好,我叫官磊。”
出乎意料,陽光的手很溫暖,我再次吃了一驚。
“你看,我們的姓氏都比較少見嘛,緣分哪緣分。”陽光一本正經地說。
我笑,趁機把手抽回來戴上手套。
天色已經昏暗,濃霧中終於駛來一輛公交車。
陽光把我推上車,長長的胳膊伸到我前頭投了兩塊錢進收款機。
我有些著惱,回頭看他。陽光卻齜牙咧嘴地說:“下次你給,下次你給。”
運氣很好,居然還有兩個中間的位子,我坐在窗邊,在柔軟座椅的作用下暖和起來。陽光象頭熊一樣塞進椅子,長腿隻好伸進過道。
我們都愉快起來。
車廂的最前端顯示牌上,紅色的數字告訴我,已經六點了。
“今天車來得太晚了。”我抱怨的聲音有些高。
陽光豎起食指跟我“噓”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