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善意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在林父去世時,林家母女早已看得清楚。連訂了親的姻親都已經做得那樣絕了,何況他人?
林家原本就不是定陶本鄉本土的,在林貞娘祖父輩才搬來定陶。也因此,在定陶並沒有什麼親戚。就連陳氏,也是鄰縣人,早年家到中落,連唯一的親弟弟也遠走他鄉討生活,至今音信全無。
所以,這會兒東伯突說有客至,陳氏和林貞娘不免奇怪。等見著了來人,更是驚訝不已。而來客,在抬頭刹那,唇邊的溫善笑意也不由僵在唇邊。
“是你——”同樣的話,卻是兩個不同的聲音。同一時間,林貞娘和那少年竟是不均而同地驚“咦”一聲。
陳氏轉目看了林貞娘一眼,便問:“貞娘,你認識這位小郎君?”
林貞娘眨了下眼,看著麵前已經另換了身墨綠暗紋錦衫的少年,嘴角輕揚,隻道:“剛才見過——在肉鋪門前——娘,這位小哥兒好像是父親的學生!”至少他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父親是這麼說的。
斂去最初的驚訝之色,少年上前兩步,再施一禮,“師母,小子劉原,從前受教與林先生。先生後來身染惡疾,這才無奈轉至別的學堂。”
“劉原?”陳氏呢喃,瞥了林貞娘一眼,倒想起她剛才說過肉鋪,“莫非是劉大官人之子?先夫曾與我說過,說他有個學生最是古道熱腸,頗有其父之風——我依稀記得應該就是叫劉原……”現出懷念之色,陳氏的眼神有了幾分朦朧。
見她露出這般神情,林貞娘不由皺眉,瞪了劉原一眼。頗有幾分惱他又惹得陳氏想起往事,“小官人怎會來此?不是忙著賣梨嗎?”
劉原嘴角牽起,很有幾分不甘之色,但旋即就又露出笑容,“不瞞師母,小子從啟蒙開始,換了幾個先生。但家父最最欽佩林先生,常對小子說先生為人坦蕩,生性高潔,有前人古風。自知道先生……後,時常唉聲歎氣,感慨我定陶又少了位人傑!”
這一番話說得不可謂不漂亮,可是就是因為說得太動聽了,才讓陳氏更為動容。
眼見陳氏眼角又濕潤起來,林貞娘恨不得立刻縫上劉原那張嘴。可此情此景,卻隻能陪著小意,用哀而不傷的表情回應劉原的感懷。
就在她恨得牙癢癢的時候,劉原終於說到了重點,“今日家父在市集上巧遇貴管家與令郞令愛,一時粗心,說錯了些話。家父深為此慚愧,所以才特命學生來為他賠罪。”
“這是從何說起?”陳氏眼見劉原深深彎腰,竟要行大禮,忙起身虛扶,又回過頭去看林貞娘。頗有些責備她回來怎麼竟沒說起遇到劉大官人之事。
林貞娘也覺得冤。不就是說要送他們肉嗎?那算多大點兒事啊!還值得讓兒子鄭重其事地賠罪?
“師母,家父是誠心誠意致歉的,他說自己是一個粗人,也學不會那麼多禮節,所以,就叫小侄特意帶了些賠禮過來,還望師母不要嫌棄!”
劉原此言一出,陳氏的表情更顯陰鬱,“何必如此?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但我想劉大官人必是沒什麼大錯,何必還如此大費周章呢?劉原,不管你帶的什麼,還是帶回去吧!”
因為劉原說到禮,陳氏便立刻覺得這許是人家借幫來周濟他們林家。雖然生活不易,但她卻並不想依靠別人,甚至打從心底裏排斥劉原這樣的好意。
聽到陳氏的話,劉原的笑一滯,但立刻就又笑起來,“師母,我帶來的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也就是時鮮蔬果,真的不值多少錢。”
陳氏麵色稍霽,卻仍道:“多謝你父親一番好意……”
“娘,”突然截斷陳氏的話,林貞娘笑笑,卻是看向劉原。“劉家哥哥,”不過是改了稱呼,卻立刻顯得親近起來。甚至連被她這樣叫的劉原也是一怔。
“劉家哥哥,我娘近來身子不爽,正喝著湯藥,還請哥哥稍坐,我侍候娘回房先喝了藥就來。”
林貞娘這話一說出來,不論主客,都知道不過是個借口。陳氏雖然不知女兒這又是要做什麼,但見她伸手來扶,也不好下了她的麵子,隻得順勢起身,在她的攙扶下轉回了隔壁的臥房。
隔著一堵牆,林貞娘不好說得大聲,隻是壓低了聲音道:“娘,您看,劉家來送這些東西,本是一番好意。而且,劉原也說了,不值幾個錢的。您若是執意讓他帶回去,豈不是要寒了他的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