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先動手的!”尖聲叫了一聲,趙甲媳婦就往後縮了縮,似乎是要借著趙甲寬厚的背脊擋住林貞娘犀利的目光一般。
盯著她,林貞娘不怒反笑:“我先動手?這話說得真是有趣……”
打進了屋,還沒說上兩句,就辯起是非來。就和之前趙甲媳婦說她搶糧食一樣,這女人當著滿屋人的麵就愣是能說是她先動的手。
眯起眼,林貞娘笑得越發歡暢,因著這笑,不過十三歲的小姑娘竟也透出幾分成人的明豔。
“你說我先動手?可是我可以對老天發誓,我林貞娘絕沒有先動手打人,反倒是你先推的我!趙家嫂子,你要是真沒推我,可敢對天發誓,說你沒有先推我!要是先動手推了我,那就一輩子活該受苦受罪,被你夫君天天毒打,就是你的兒女……”
眼角一瞥,院外流著鼻涕的小丫頭追著小叔叔滿院瘋跑,嘻嘻哈哈的笑聲全無半分憂愁,對孩子來說,大人發生了什麼事,都抵不上一塊糖,也比不得玩耍重要。
隻是這麼一瞥,林貞娘就咽下了沒說出口的話。
大人之間的事犯不著扯上孩子,她就是再氣,也不能那麼毒。
可是饒是如此,趙甲媳婦仍是哭天搶地地罵出來:“你好毒啊,你……”
林貞娘“哼”了一聲,也不看她,隻幽幽道:“人欺人天不欺人,隻要是沒做過,怕什麼起咒立誓?!趙家嫂子,你放心,老天長著眼呢!”
趙甲媳婦恨得直咬牙,卻不敢起誓。
趙大郎打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丟人現眼,還不快退下去!”喝斥完兒媳,他又笑道:“其實都是一場誤會,這佃地給租,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我又怎麼會打賴呢?這不,屋裏還正商量著怎麼辦呢?外頭就鬧起來了!也是我沒管好家裏頭的人,倒讓林小娘子受委屈了……”
這些話,卻不是對林貞娘說的,而是直接衝著安押司說的。顯然,在趙大郎眼裏,林家母女並不重要,今天這事兒怎麼解決,都在安押司一念之間。
林貞娘心頭暗恨,雖然沒有怒目相視,可是看安押司的眼神裏多多少少還是帶出一絲輕蔑。這些衙門裏的人,再好的名聲也不過都是虛的。
按住林貞娘的手,陳氏和聲道:“押司大人……”
“不敢……”安押司很是謙和,“夫人,我的字是容和,夫人算是長輩,叫我的字即可。”安容和微笑著,自始自終,都是一派仁仁君子風貌。
“當年,我也與林先生有過數麵之緣,很是欽佩他的學問和為人……”
“先夫一向與人為人……”陳氏低喃著,卻沒有如林貞娘所擔心的,在眾人麵前落淚神傷。
“容和,”喚了一聲安容和的字,陳氏溫言道:“今日我與小女本是為著收租而來,卻不想竟然遇到這樣不快的事情。幸有您在場,為我孤兒寡母作主。”陳氏低聲輕歎,低聲道:“公道自在人心,我也不欲與人多生爭辯,隻請押司大人幫我們一幫,我們一家孤兒寡母,都會感念您的大恩大德。”說著話,陳氏起身,身形一矮,竟是要跪下去。
“夫人休要如此!”安容和慌忙起身,卻不好直接去扶陳氏。
“娘,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嘶聲叫著,林貞娘隻覺鼻子發酸,險些落下淚來。
陳氏卻不起身,拂開林貞娘來拉扯她的手,她隻平聲道:“請押司大人作主!”
心若刀絞,林貞娘就是再倔再潑,此時此刻,竟是半分都使不出來。合上眼,她靜了片刻,也矮身跪在陳氏身邊,“請安押司為民作主!”
隻是她的聲音卻不似陳氏全是哀懇,就是低下頭求人,仍在不知不覺中帶出一絲威脅之意:“安押司一向官聲甚佳,滿城百姓都在說您的好,我想安押司絕不會……”
四目相對,一直溫善的安容和忽然之間就笑了。嘴角輕揚,那一抹笑中,帶著一絲玩味,讓他原本一直溫和的麵容看起來有一絲不同。
“夫人,您和小娘子若一直如此,那我真的不好相幫了——說起來,這樣的事情本不是我的管轄,我也隻能好聲好氣為雙方調和,若實在不妥,那就……”
沒有繼續說下去,安容和看著陳氏在林貞娘的攙扶下起了身,這才轉身看向趙大郎。
“趙大叔,您剛才也說佃地給租,天經地義,那這地租……”
“自然要給,要給的……”趙大郎一疊聲地叫。安押司在此,他怎麼好再打賴,而且剛才安押司還說幫他二兒子介紹去衙門裏做事,他要是這時候還削安押司的麵子,那他家二兒子的差事還不得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