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莫負手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問道:“你猜武家老大這回會怎麼做?上任父母大人的下場可是讓人笑不出呢!”
安容和默然片刻,才淡淡道:“聽說武家現在在濟南府很風光……”
蕭莫“嗤”地冷笑出聲,“站得越高,跌得越狠——這是我們家大郎說的原話。原來的父母大人無親無故,沒錢沒勢,自由得他們暗裏做手腳,可惜這次他們武家要還那麼做——嗬嗬……”
安容和默然半晌,“京裏的消息確實吧!”
“確不確實,你這一年半在父母大人身邊沒看出來嗎?”蕭莫揚眉,“區區商賈之家,再多錢又怎麼樣?背後沒有靠山,就永遠都不過是商人——除非,他們武家真的富可敵國,成了大宋第一商!”
安容和垂下眼簾,沒有說話,隻是在蕭莫拱手轉身後,默然看著他上了馬車遠去。
區區商賈?!在定陶地界可橫行霸道的武家,在官宦之家出身的蕭家眼裏,就是如此。哪怕也曾在武家吃過虧,可心裏卻始終是瞧不起的。不說蕭家家主,甚至連大管事也是如此自傲。
對武家如此,對他這個小小押司又何嚐不是如此?哪怕稱兄道弟,也不過是麵上好看。甚至,直到今時今日,他連蕭家家主都沒有見過……
五指緊握成拳,安容和麵容鬱鬱,卻最終仍是釋然笑出。
就算他錯過了科舉,未能成就進士之名又如何?早晚有一天,他要以吏入仕,成就一番事業,到那時候,看誰人還在他麵前這樣傲氣?!
躲在胡同裏,遠遠地看著安容和。見他抬起頭,似乎往這邊看過來,林貞娘慌忙往後躲。與她同一個反應的,正是身邊的陳山虎。
“你躲什麼?”林貞娘才問出聲,就立刻醒悟。
她覺得麵對安容和尷尬,生怕被安容和瞧見。陳山虎又何嚐不是?想背著安容和做些事,自然是不能讓他看到的。
“看到武三挨打了?”陳山虎嘿嘿笑著,“那一耳光打得真是痛快!怎麼樣?還要不要做?”
“你呢?”雖然那一耳光打得響亮,而且看起來好像應該在衙裏也挨了打,可那卻不是她打還的。
看林貞娘揚起眉,定定地看著他,眼睛亮亮的。陳山虎立刻笑了起來,“好個小娘子,比我們家阿媛有魄力!”
“你們家——阿媛?”拉長了聲音,林貞娘挑起眉,看著都沒察覺自己一提到阿媛,表情就變得柔和的陳山虎,抿嘴偷笑。
兩個人,雖然一個是已成年的男子,一個是還未及笈的小少女,可是在打擊報複這點上卻是一拍即合。
陳山虎也沒再去多叫什麼人,自己挺著胸膛,捏著拳頭,極驕傲地道:“就武三那廝,虎爺我一拳頭就能撂倒他!”
雖然不再叫幫手,可準備功夫卻還是做得十足。也不見陳山虎到處找人,隻是帶著林貞娘在下門橋潘家茶坊裏坐了半個多時辰,就把武三接下來的行蹤掌握得一清二楚。
潘家茶坊,林貞娘從劉原口中聽到過。那會兒不以為意,今日見了,才知這潘家茶坊是個魚龍混雜之所。大半進門的都是穿著短衫的粗人,或是附近小碼頭上的挑夫,或是街上的潑皮閑漢,也有鄉下上來的農夫,雜街暗市裏的下等娼妓……
和清茗居相比,這潘家茶坊簡直就像個菜市,亂哄哄的,沒有半刻清靜。就連茶盅也似乎大一些,喝的茶就更沒有清茗居的香了。
不過,這樣的亂地卻另有一項好處,那就是消息靈通。林貞娘坐在茶桌旁坐著,眼瞧著陳山虎四處轉了一圈,跟幾個不認識的人說了些話,回頭過來就說都打聽清楚了。
武三雖是武家的三管事,可是平時卻並不住在府上。在武府後的胡同裏,他和渾家買了兩進的小院,甚至家裏還養著丫頭老媽子,儼然就和一般小康人家一樣,日子過得滋潤。不單隻是這樣,聽說武三還在長勝街典了個私娼做小星,三不五時地就去與其廝混。
今個兒武三在衙裏挨了打,又要吃武家四官人的排頭,自然是要回家裏養著的。隻是他這一回家,他們卻難以下手了。
林貞娘遲疑著說怕今天不能成事了,陳山虎卻衝著她擠眉弄眼,“今個不報仇,還等什麼時候?小娘子,這仇嘛,就得越早報越痛快,要是晚了,可就要魔障了!”
招過在門前給人寫信的長衫老者,陳山虎也沒背著林貞娘,直接和那留著山羊胡的老者道:“寫封信,內容你自己想,反正就是外頭養的女人寫給姘頭的,怎麼能把人勾出來,你就怎麼寫。”
那老者先是一怔,看看瞪大了眼聽著的林貞娘,繼而大怒,“有損斯文,老夫這輩子就沒……”聲音一滯,他看著陳山虎拍在桌上的一角碎銀,下半截話生生咽了回去。